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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太子妃虚弱的问道。

金卯点了点头,把布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有火折子,有猎户随身携带的烙饼肉干,还有一个装满的水壶。

都是好东西。

金卯把肉干和烙饼掰碎,混在水里喂给清圆。

清圆好久没吃到正经食物,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等她吃完,金卯才和太子妃分食剩下的东西。

太子妃吃不下去,她没力气嚼这些东西。

金卯就如法炮制,将肉干烙饼掰碎,泡着水喂给她。

半夜下了大雨,金卯抱着清圆坐在火边浅眠。

“金卯——”

太子妃见金卯没反应,便又叫了他一声:“金卯。”

金卯用力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过来检查她身上的伤。

太子妃身上冷得像裹了一层冰,她看着清圆。

金卯顿住,望着她死灰一般的脸,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金卯哽着喉把熟睡的清圆抱到她面前,太子妃深深看着女儿。

“我们清圆……”她说道,“我们清圆要一个人往前走了。”

金卯匆匆别开脸望向别处,泪光蓦然闪出眼眶。

火光幽微,暗夜里秋雨滴答,不知不觉,天气就转凉了。

太子妃伸着手,艰难地用手心碰了碰女儿的脸颊。

她周身力气快速流失,身体早已经僵到心口。

她无力的垂下手,金卯抓住她的手轻轻放在清圆身上。

太子妃哭了起来,她用所有力气去记住女儿的脸。

然后在一瞬之间,将清圆与今生种种一起,遗忘在凉薄的秋夜里。

她大脑僵下去,即将变为一片空白时,轻而凄涩的说道:

“送她,去平民家……”

皇室尔虞我诈,与其被贺筹大卸八块,不如让她去山野间做个随性自我的野人。

金卯抱着熟睡的女童,无声望着母女俩。

良久良久,他缓缓替那灰下去的双眸合上眼。

这一夜秋声逢雨,空气里有一些让人感伤的凄楚寒意。

金卯无声坐着,听着雨滴一颗颗砸在草木上,枯坐到天明时,他带着清圆出了土洞。

清圆回头看着洞里的人,她抓了抓金卯的衣领,示意等等那里面的人。

金卯哑着嗓子:“清圆,她不和我们走了。”

他把土洞用泥土塞上,在洞外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半人高的石头,远瞧着像一座大坟堆。

清圆不明所以的坐在一边,良久良久,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下意识觉得把人砌在泥巴里就出不来了。

那是她熟悉的人,不出来怎么行啊?

清圆迈着小短腿,颤巍巍爬到土堆前,小手将泥土扒拉开。

金卯一低头,发现她吭哧吭哧,已经刨了一个碗大的小坑了。

金卯默然,轻轻抱起女童,朝山下走去。

清圆哭了一整天。

君茗顺着哭声过来看是不是拐小孩的,结果就看到金卯,她跳出来:“吼吼!原来是你!”

金卯惊恐一瞬,然后下意识捏住铁钎直直看着她。

君茗不满道:“我是来帮你的,干嘛瞪我?”

金卯:“你是君淑的人。”

“我阿姐又不是坏人!”

金卯拿眼神示意她走开,她挡在路上像一坨没骨头的大马猴,蹲着也不影响她上蹿下蹿。

她叼着翠玉烟杆,吧嗒几口,嘴吐青烟。

“你走山林子都能沾一身血,该是被人围剿了吧?”

“眼下你已经到了南楚边境,这边的路我熟,你要是想去见崔星那我就当没看见你,那厮打人下死手,我差点被他敲断两根骨头——”

君茗在石头上磕磕烟斗,碎碎念。

“不过官府满世界找你,没我带路,你大概走不出三十里就会被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跟我去楚宫,或者我送你去樊川。”

金卯:“南楚有销金窟的人,你能给他们送个信么?”

君茗一拍脑袋:“是哦,销金窟的人还在南楚,我何须送你去樊川啊!”

她一跃而起,把清圆吓得小猫似的窝在金卯怀中,眼睛都睁圆了,怔怔盯着她。

君茗大摇大摆的过来,在清圆脑袋上薅了一把,向金卯说道:“我呢不做赔本的买卖,给你送信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回去记得向你男人说道说道,别在南楚放那么多眼线,咱就想造个反占山为王而已,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乱窜,别弄得人紧张兮兮的,昂?”

金卯没吱声,君茗拱了他一肘子:“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心里悬着,这事办不好我回去要被阿姐骂的。”

其实君淑没叫她做这些。

金卯严肃的看她一眼,问道:“你要占山为王?”

君茗手叉腰,笑得跟个地痞混子似的:“我们春宴,她也是贺家的人,当个南楚王不为过吧?”

金卯沉着脸:“你要跟贺寅抢天下,我不想和你说话。”

金卯脚步沉重的朝前走:“你走吧,我自己会联系销金窟。”

君茗见他在大事上半点不含糊,心想难怪贺寅追人的时候每天都像个怨夫呢,半点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人,这还怎么玩?

君茗抓耳挠腮的跟上去:“那退一步,你到时候叫贺寅先别急着打南楚,行不?”

金卯没吱声。

“这也不行?那你让他把粮价降降,军队都啃不起窝头了!”

不吱声。

“我们也就过过当皇帝的瘾,春宴毕竟是他妹子,到时候放春宴一马?”

不吱声。

“哎哟天爷!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啊,谁让老皇帝动不动就屠人满门呢?手头有点兵,才能保住小命啊!”

不吱声。

君茗急火道:“那你们不杀降兵吧?”

这祖宗终于吭声了:“嗯,降兵得去放羊。”

金卯说着,瞥向君茗。

他发现这人对战局好像没什么信心,还没开打呢,就叫贺寅手下留情了。

金卯摇了摇头,有这样怂的二把手,南楚必败。

君茗欢天喜地道:“你说好了的啊!”

金卯:“……”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替贺寅高兴,还是替君淑愁。

君茗喜滋滋的写了一封信,吹了一声哨子,召唤了一只圆滚滚的信鸽。

她把信塞给鸽子,向金卯说道:“在这歇息吧,元宝长得胖,飞不动了就停在民居上了,销金窟的人遍地都是,看到信自己就找来了。”

果然,天快黑时,齐伯蕴急吼吼带着一帮人过来接着金卯。

“祖宗,你可算来了!王爷那边天天催着找人,周先生都急得骂娘了!”

金卯听到贺寅,眼眶一酸。

“他有在药王谷好好治病么?”

“你人都不见了,还治什么治啊!”

齐伯蕴嘴严,没把药王谷被灭的事说给金卯听。

看他一身尘土,赶忙吩咐人把他送上轿子。

樊川那边,周景舒接到南楚来信,大步跑到贺寅书房,一把将书信拍他脸上。

“醒醒,他来了。”

贺寅过了一会儿才睁眼,他身上酒味很重。

信纸落在怀里,他茫然的看下去。

周景舒把信丢下就走了:“管好你的鹰犬,它们又偷人家的东西了。”

贺寅没回她,目光落在“金卯”两字上。

信上说金卯到樊川边境了。

贺寅指尖轻轻落在那两个字上,哑声轻问:“你怎会是个薄命人?”

他向支道安问过金卯的命数,支道安没瞒着他。

那道士向他说:一身艳骨,两世薄命。

怎解?

无解。

贺寅颓废的靠在椅子里,久久地望着虚空。

他动了一下,然后起身把自己洗涮干净。

他穿上暗红色绣蟒王袍,蹬上结实的牛皮黑靴,戴上一串色泽鲜亮的湖青色宝石耳坠,张扬潋绝的出了王府,要去边境接自己心爱的小兔。

几百匹健马飞箭般冲出天宁,鲜衣怒马的少年一马当先,俊秀的脸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一群青年宛如土匪,恣意狂野的冲下达巫雍错,掠过白石崖,踏遍落半期,远远看到一行人抬着一只小轿从山下走来。

少年抓紧缰绳。

青年们在少年的带领下怪叫着呼啸而去,吓得轿内的人惶恐地抱住清圆,抓着铁钎紧靠轿壁。

马群掀起半丈高的黄尘,团团将那小轿围住。

金卯头皮发紧,声线轻颤的问随从:“外面是些什么人?”

“唰——”

轿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少年半勾下身,苍白的手高高揭着帘子,狭长双眸晦暗的盯着金卯。

沙哑道:“为夫。”

被吓蜷在轿内的人眼眶瞬间湿热,抿了抿嘴,揪住少年的衣领将他上身扯进轿内。

金卯一只手拽着贺寅,一只手捂住清圆的眼睛。

仰头,一吻落在少年唇间,随即分开,看着贺寅。

“君王。”

君王——

他望着贺寅的眼睛,用最郑重的称谓回应对方。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逆着千载人的目光批判,光明正大的以这残缺之身与贺寅并肩。

他是贺寅的王后。

他命令贺寅:“抱我上马。”

——

有小可爱回来了,放个烟花:砰!

为你三更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