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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城是没被萧家记上族谱的私生子,命里漏财,所以上辈子穷得很稳定。

他的心愿是能逆风翻盘改善这穷鬼命格,不求大富大贵,但别漏得他家徒四壁就可以了。

去年冬天醒来以后,他发现这个愿望成真了。

他心想事成了。

但这些是金卯哭着求着、拿命换来的。

金卯长跪在地,哀声向那个叫支道弃的白发道人许愿,希望有人能爱“他”,希望“他”长乐永康。

就算那个人不是金卯也行,只要有人能爱那死去的人就好了。

萧城当时就飘在旁边,他向金卯说道,可我不是贺寅啊。

你找错人了,他没死。

起来,回你的永巷去,他把叛军剿灭后就去接你。

金卯听不到他的声音,就那么倒在雪地里了,最后一滴泪凝在眼尾——那些宛如春光般烂漫美好的记忆被洗干净了,一点不剩。

相爱一场,到头来只留下一捧枯雪般的浅薄往昔。

从道士念完长咒那一刻起,这点东西就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于是刻骨铭心的恨意瞬间侵占了那颗还没冷透的心脏。

不走不成活的绝意哀离在心口狠狠震荡一下,就和心跳一起,永久暂停。

天地间大雪纷飞。

雪花落在那双还未干透的双眼中,化作水,生冷的滚下眼尾。

从此金卯与贺寅就成了陌路人,再见时他心里带着滔天的恨。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看到最后一点泛着光的记忆即将从脑海里消失时,没声没响的就断了肠。

倘若金卯伤了你,你要保护自己啊。

离他远些。

别贴上去。

他刀割喉般哑着嗓子,不停问那道人:“会有人爱他的,对么?”

青年模样的道人声音苍老粗粝:“痴子。”

不是痴啊。

贺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要是所有人都喜欢贺寅就好了。

让那浑身是伤的小孩走出水牢和地窖,去到温暖的地方。

然后用轻柔的声音哄他入睡,他怕黑。

萧抟说贺寅小时候过得很苦。

那手足无措的小男童不可以随便说话,不可以随便走动。

贤妃发疯了就让他绝食,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再用各种偏方给他驱邪,新伤叠旧疤,看得人心惊肉跳。

但每次行刑他都不以为然。

他只看贤妃一眼,然后仰着脸问:母妃,这样我就会好起来么?

那不哭不闹的小孩,在贤妃癫狂的眼神里咂摸到了人生的第一撇炎凉。

后来他就不问了。

他冷眼看贤妃煞有介事的布阵,冷眼看水牢里的银环蛇绕到自己脖子上。

水牢压抑得让人窒息,他一进去就是半个月,每次出来都只剩半口气,吓得小陈阙鼻涕眼泪糊一脸。

他就在那种堪比地狱的环境里长大,这种经历几乎奠定了他冷漠残忍的后半生。

不出意外,他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

可他偷偷抱着自己雕刻的金卯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坏,又哼起歌,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他就那样把自己哄好了。

他刚挨了鞭子,背上鲜血一股股的滚下去,叫萧抟帮他擦掉血,裹上绑带,就悄悄跑去内书堂外看金卯,路都被他跑坏了。

金卯走路慢,有时他一阵风从金卯旁边过去,那天金卯就必得丢失一点东西。

有时是手帕,有时是揣在袖子里的糖,有时是各种小玩意,他都要,全部存在自己的床底下,每晚每晚的盘着嗅着。

金卯从那以后,每次出门都要往袖子里揣很多东西,大半都是吃的。

那闷头疾跑过来的小瘦猴次次得手,躲在假山后边吃边等他。

等的时间长了就编一只草蝈蝈,放到最显眼的地方,金卯抬手就能拿走。

他不知道那小瘦猴叫贺寅,他只希望自己的那点东西能让对方填饱肚子,所以一年到尾,天天雷打不动的带着食物走。

……

后来他知道那小瘦猴是贺寅了,彼时对方已经长成人高马大的俊美少年,每天黏糊糊哥哥长哥哥短的窝在他身边,把那些儿时干的好事全部说给他听。

少年说起那段往事,狭长双眸就光闪光闪的亮起来。

金卯进宫后,小贺寅每天都能吃饱了。

两人保持着默契,贺寅吃了金卯的东西,就做一些手工百兽当回礼。

金卯听着那些回忆,心口是酸的。

他希望那身患顽疾的小孩能被温柔的对待,童年、青年、老年,都有人爱。

但那些记忆消失后,他发誓如果有来世,他要离贺寅远远的。

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萧城想起乱葬岗那一幕,由衷的感到惋惜。

他向呆呆望着他的金卯说道:“陛下争夺皇位是为了给你父亲正名,为了让你不必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光明正大的做自己。

可乱军来得太突然了,朝中有人反叛,我没能维持局面,死在了乱军手里。”

“你的祝愿全部便宜我了,原本我总是破财,可如今我坐拥十万黄金,而这十万两我只用了半年就挣起来了,顺利得不像话。”

萧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把你接去王府时,我还以为你们这辈子能长相厮守的,却不想老天到底不糊涂,一分一厘都要计较得明明白白,你们终究还是散了。”

在京郊遇到一身泥泞的金卯时,萧城就咂摸出不对劲了。

那一世贺寅把人养得十指不沾泥,金卯每天都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突然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人前?

于是他猜想,自己的好运和两人的不幸是挂钩的。

果然,这两人把彼此伤得越深,萧城的金子就越多。

此消彼长,他的财富建立在一对眷侣身上,几乎像水蛭一样的吸着两人的血。

金卯失神良久:“你说了这些,不怕神明把你的机缘收走么?”

萧城笑了笑:“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机缘,你给心上人种的因,却被我收了果,往后这些都要在黄泉下剖断清楚的。”

他也想装看不见闷声发大财,然而他做不到。

秦老寓所被大火吞没那一夜,他望着金卯像陌生人一样路过两人同居的秋千院落,望着贺寅失魂落魄的目送金卯离开,又望着贺寅跑进火海。

大火压下去时,贺寅被那大狼狗用力推出后街,但没推太远,只要萧城稍迟一步,贺寅就会化成焦灰。

但那晚,萧城的库房里进了一万两黄金。

后来金卯被万人辱骂殴打时,他又赚了。

这太可怕了,两人伤得越重,他的钱就越多,这已经不是吸血,是要命了!

所以萧城向管祈问明支道弃的下落后,毅然上了莽山,替金卯偷来了一根梦魂香。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支道弃听我说完因果,便做了这梦魂香,睡前点燃,它能帮你记起前世种种。”

是夜,金卯拿着梦魂香来到销金窟。

他把销金窟的小鬼全部遣散了,叫他们去樊川。

齐伯蕴惊道:“那怎么行?!殿下叫咱们留在京中保护您!”

金卯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说道:“金判和陈判就足以保全我了,都去吧。”

众人慢慢走了,金卯站在阎王殿外,定定看着这横平竖直的地下城。

无人的街道两边悬着一盏盏冷橙色的花灯,阴森得有些瘆人。

金卯转身走进大殿,在那把铜椅上坐下。

……

“咚——”

瘦伶伶的小孩疾跑而来,猛不丁撞上后背。

金卯忍不住往前趔趄一下。

阳光正烈,对方撞了人也不道歉,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十二岁的少年风神骨秀,抬眸看着那泥鳅似的小身影一溜烟扎进远处的假山后。

金卯摸摸袖子,抿了抿嘴。

他准备拿去内书房吃的一包糖果,被那小瘦猴偷了。

——

虽然来迟了,而且还有一章正在刨,但还是恬不知耻的想要小可爱们的小电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