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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进屋,邹卫国换好衣服,一套早就准备好的深灰色中山装,黑色布鞋。

妻子流着泪给他整理好衣领。

他拍拍妻子的肩膀,“我要走了,这辈子我做的不好,别生我的气……”

妻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拼命摇着头。

邹卫国最后抱抱妻子,“临走前给我提示,还让我利利索索的走也算是老天照顾了,你别难过了。”

他最后再看一眼妻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妻子紧握住他的手。

时钟指向六点四十五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邹卫国坐起身,转身看到妻子还在落泪,自己的身体安静的躺在那里。

再一抬眼,就看见墙边站着一个身影。

“甜宝?”

甜宝笑笑,“邹姥爷,又见面了!”

邹卫国离开身体下地,惊讶地看着她,“你是……来接我的?”

甜宝点头,“对!”

邹卫国也笑了,“看来你早就算到了,怪不得你说我们一定会见面呢!是你来接我也好啊!”

邹援朝从外面走进来,立刻忍不住别过脸抹泪。

邹家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都是当兵的,现在都有任务没在身边。

老爷子也没有特意通知他们回来。

军人的职责大过天。

他的生和死都是小事。

邹卫国再回头看看妻子和儿子,叹口气,“甜宝,我们走吧!”

刚到门口,老爷子停下脚,“我是不是可以见到我大孙子了?”

甜宝沉吟一下,“未必!”

邹卫国敛了下眉头,“怎么讲?”

“他的魂应该还留在原地,走不出来。”

邹卫国愣了愣,“我这些日子总做梦提示我今天这个时间要走。”

“还会梦见我大孙子,他浑身是血,跟我说爷爷我想回家……”他有些哽咽,“我还和他说,爷爷很快就带你回家……”

他看向甜宝,“那现在他是……还留在那边?”

甜宝点下头,“大概率是这样。”

战死也算是横死,没有特别的机缘还是会留在原地。

邹卫国想了下,“甜宝,我能不能求你件事?等着战事结束了,把我大孙子和他的战友们带回来?”

“我的丧葬费都留给你,和你邹叔叔说一下,或者你告诉我怎么托梦给他,我和他说。”

甜宝笑了,“邹姥爷,不用给我钱,战事结束我肯定会去的。”

邹卫国一摆手,“不行,这个钱该付,我下去就学学要怎么托梦。行了,我们上路吧,你们肯定也要有时间的吧?”

“没事,时间来得及。”

出了院子,李安已经等在外面了,“田大人,交给我吧!”

“不用,这次我亲自送。”

上次是个偷寿命的,当然懒得送,这次不一样。

不远处突然出现两匹马,邹卫国的眼里出现惊叹,“这真是一匹好马!你的?”

“对,我养在阴间的马。”甜宝领着他走到马前,拍了拍大白,“邹姥爷,您骑这匹马!”

邹卫国赶紧摆手,“哎,我骑这匹就行!”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睛还止不住地瞄着大白。

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马,皮毛和缎子一样。

这么好的马当然想试试。

年轻时候他可没少骑马,上了年纪以后腰不好,都不让他骑了。

现在死了反倒觉得浑身有力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甜宝把他推到马前,“邹姥爷,上马吧,不用客气!”

邹卫国乐了,“那我真的不客气了?”

“上吧!”

邹卫国爱惜地摸摸马背,又贴着耳朵和它说两句话,在作战时,马是他们的战友。

第一次合作肯定要沟通一下。

甜宝也拍拍大白,“这匹马是灵马,什么都懂,您放心骑就好了!”

邹卫国点点头,牵着马缰绳上马。

李安一看没他啥事直接遁了。

甜宝带着邹卫国赶往最近的土地庙报庙。

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排队等着报庙,邹卫国赶紧从马背上下来,用手牵着马。

他小声和甜宝解释一下,“骑在马背上马会不自觉地动来动去,容易惊扰了百姓。还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影响不好!”

军人爱民印在了骨子里,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以人民为先。

即使这些和他一样已经成了鬼。

甜宝也下了马,和他一起牵着马排队。

其实跟着甜宝可以走捷径的,但是邹卫国坚决和普通鬼魂一样,在后面等着。

他还感慨一句,“这辈子最后一次人间走这一遭了,下辈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土地庙的小童将他的生籍改成死籍,土地庙的大印一盖,这辈子就结束了!

到了鬼门关的门口,两个人才重新上马。

走到望乡台的时候,邹卫国回头看过去。

阳间,他已经被装棺了。

即使他要求儿子要一切从简,但是那些老部下,带过的兵全都到了。

在灵堂前哭得泣不成声。

他的妻子和子女们也都默默地流着泪。

他轻叹着擦擦眼泪,沉声说了句,“走吧!”

甜宝一直将他送到判官司门口交给李安,“邹姥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有事您可以去找我。带他们回家的事您放心我会做到的。”

“好好好!我相信你!也感谢你送我最后一程!”

邹卫国和她摆摆手,坦然笑着走进判官司。

甜宝没有马上回去,跑去看了看她娘,又去给姥姥调了下元辰宫。

现在俩人的元辰宫已经越来越像样了。

随着功德的累积,房子也越来越好。

阳上人为已故亲人做功德,其实最受益的还是自己。

已故亲人只能七分获一。

也就是说一份功德分为七份,做功德的人自己获得六份,亲人只能获得一份。

但是日积月累,积少成多。

甜宝骑着马奔向通往阳间的路,风驰电掣间她好像看到了那顶红色的轿子。

她没有停下脚步,飞速到了返阳路口。

下了马,让大白自己回去。

甜宝朝着前面的一束光纵身一跃……

擦!她的身体呢???

她有些懵逼地站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按照惯例,她只要返阳,不管她的身体在哪都会直接回到体内。

现在确实魂回来了,身体没了!

她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身体。

即使她出魂了,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孤魂野鬼敢侵占。

至于普通人想要欺负她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身体只剩下一个魂守着有点像傻子,但不是真的傻,功底子还在。

她不担心自己出事,她现在怕别人有事!

她看下日历,阳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今天应该是邹姥爷出殡的日子。

现在是上午十点,姥姥也不在家。

如果找不到自己的身体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高人故意屏蔽了她的气息。

她伸出手算了下,姥姥没有危险,她的身体也没事。

她没有放松警惕,事关姥姥她总会多出一分不自信。

能屏蔽掉她的气息,又让她找不到,那人的修为低了说和她一样,往高……就不好说了!

她倒是引起了好奇心。

甜宝钻门而出,直奔店里。

这个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姥姥只会在店里。

到了店门口,她就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在往车上搬东西。

还是一辆重型拖拉机,刘媛媛在旁边不停指挥着,“这个放边上,不然压扁了……这个也怕压,晚点再放……”

两个人不停地往拖拉机上搬东西。

什么烧纸、元宝、纸扎人、香烛、辈辈红、纸房子、纸车、电视机、录音机……

这架势感觉要把店搬空!

这是要搬家?

她咋不知道?

刘媛媛看见她刚要打招呼,突然想起来她现在是出魂状态,别人看不到。

手在底下摆了摆,意思让她赶紧进屋。

甜宝没急着进去,围着拖拉机转了一圈。

搬东西的是一个长相黝黑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他们自然是看不到她的,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两个人都搬出了一身汗。

两个人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异样。

刘媛媛紧着跟她使眼色,使劲使的嘴都歪歪了。

甜宝越过她往店里走时,她小声说了句,“师父,你的身体在店里呢!”

“有人把咱店里的东西都买空了,说是要祭祖!”

祭祖?

祭祖一般都选择在农历七月十五,少部分选在重阳节。

现在这两个日子都过了。

再过些日子是阴历十月一的寒衣节。

还没听说过有在寒衣节祭祖的,都是给亡人烧点寒衣、纸钱和祭品。

这么大阵仗的还真是极其少见。

把整个店都包圆了,要祭天吗?

越靠近门口,她就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上次这么强大的气场还是她七岁在夜叉岭撩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极其凶猛的母夜叉。

她在门口站住脚,稍顿了一下。

为了搬运方便,门是敞开的。

甜宝先进了屋,刘媛媛紧随其后。

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略胖,白白的,看起来很富态,就是这眼神和脸……有那么点子不太搭。

眼神看起来很慈善很温和,但是面相就有点凶,像是戴了假面具。

男人正在和滕淑兰聊天,对于她的到来像是浑然不知,眼神都没飘过来一下。

滕淑兰没有阴阳眼自然也看不到她,和男人还在话着家常。

屋子里已经快要被搬空了。

两个男人还在继续往外搬。

甜宝刚想再仔细研究一下男人,就被旁边坐着的自己气到了。

穿着一件蓝灰色的大毛衣外套,手里拿着一串儿糖葫芦吃的头不抬眼不睁的,那叫一个欢快,嘴边上全都是亮晶晶的糖渍。

有半个裹满糖浆的山楂球突然掉下来,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塞的时候还仰着头一脸享受的舔舔嘴唇,再舔舔沾上糖渍的手……

那死出跟没见过吃的一样!!!

她突然不想回到身体里了!

中年男人看着她露出笑。

滕淑兰略显尴尬,“她很喜欢吃糖葫芦……”

男人笑得眉眼舒展,“喜欢吃还不好说?我一会儿再去给她买!”

“不用不用!”滕淑兰赶紧摆手拿出湿毛巾给大孙女擦擦嘴。

男人一直盯着甜宝看,是那种……很单纯喜爱的在看。

甜宝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男人似乎真的看不到她,只是眼神慢慢从她的身体上收回来,朝着滕淑兰笑了笑,“你们的货明天就能到是吗?我明天再来,多进点货,进多少我要多少。”

两个搬运的已经快把屋子搬空了,除了桌椅板凳,只要是店里卖的啥都不剩。

滕淑兰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同志,那个……就算是祭祖也犯不着烧这么东西,今天这就不少了,真的没必要再买了……”

男人站起身,胖手一挥,“不不不!一定要!祖宗得哄着,这些我还嫌少呢,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多进点来!”

滕淑兰一下被梗住了。

到丧葬用品店买新鲜好玩的东西?

只听说过祭祖宗,没听说过哄祖宗的。

男人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大捧的花,要大大的,别忘了啊!”

滕淑兰不停点着头,“好好好!”

男人像是不太情愿地离开,在门口踯躅了好一会儿极其缓慢地抬脚迈过门槛离开。

坐到载满物品的拖拉机上还回头看看宝寿店。

等着拖拉机一发动,刘媛媛热情地跟他摆手,“明天再来啊!”

这么土豪,值得热情!

她进屋一拍手,“师父,这个人好有钱,一进门就甩钱,啥都要,说他家祖宗啥都缺。”

滕淑兰愣了下,“你师父回来了?”

甜宝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会儿糖葫芦已经吃完了,正在吃龙须酥,龙须酥上的沫沫沾到糖渍上,跟长了一圈胡子一样。

她清傲雅正的高人形象全毁了!

再怎么嫌弃也得回去。

“姥,我回来了!”

“哎!”滕淑兰松口气,每次甜宝出阴,她也是提着一颗心的。

甜宝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手里的龙须酥,赶紧洗脸洗手。

“姥,我一会儿就订货,再多准备一些东西。”

滕淑兰拉住她,“宝儿,还要卖给他呀?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再是人傻钱多也没这样祭祖的?”

甜宝笑了,“我管他祭啥呢?他给钱我就给货,送上门的买卖干啥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