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爸一愣,抬手作势要扇他耳光,但一对上儿子凶狠的视线,一股寒意从后脊背窜了上来。
他有预感,这一巴掌要是打下去,儿子非得弄死自己不可。
李爸在家里横惯了,全家都要听他的,此时被儿子威慑住,他面子上过不去,只能放下手继续骂骂咧咧。
那些毫无逻辑和章法的咒骂落在李庭翊耳朵里,他呼吸急促,脑子里的血管一鼓一鼓的,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做错事的人是谁,父亲总能拐十八道弯从别人身上找出错处,好像他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他能一直站在制高点批判别人。
他痛恨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可在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自厌情绪涌上心头,李庭翊一脚踹翻房间里的柜子,抓起凳子砸向电视,用最原始的暴力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李庭翊狠狠发泄了一通,几乎把家都拆了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坐在七零八落的家具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手机响了,是公司项目部组长打来的电话。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公司职员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李庭翊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滑下接听,项目部组长支支吾吾道:“老板,刚才xx公司那边负责接洽项目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说取消我们的竞争资格。”
李庭翊:“……”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了一句“知道了”,挂断电话。
宝儿姐姐新发的视频热度远超被他删掉的那个,他在看到视频的时候就有预感会影响到公司。
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得尽快赶回公司处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公司其他合作方的观感。
李庭翊换了鞋,连脸都没洗,拿上车钥匙匆匆离开。
他手受了伤,本来不方便开车,但小镇不好叫代驾,他只能忍着疼痛开。
一路上,他手机接连响起,铃声听得他心烦意乱,应该又是来打听消息的八婆亲戚。
他索性关了机。
回到宁城已经是中午,李庭翊疼得脸色苍白,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
刚进公司,李庭翊就觉得气氛不对,前台两部座机响个不停,前台小姐一脸焦灼,根本接不过来。
格子间人人面色凝重,手在键盘上敲到飞起。
项目部那几个人更是在打电话说着什么……
看见李庭翊出现,项目部组长立刻跑过来:“李总,出事了。”
办公室内,李庭翊听完项目部组长的汇报,连着一天一夜高负荷运转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被人肉网暴了。
宝儿姐姐发出的视频中,他威胁何小莲的话引起众怒,有网友扒出包括他的手机号码,住宅地址,公司名字在内的资料,联手把他公司给冲了。
前台那儿不断打进来的是辱骂和骚扰电话,职员正在努力维护官网,而短短一个上午,提出解除合作的甲方就有五家。
李庭翊从怔愣中回过神,当机立断:“我来联系客户。”
但他一打开手机,就被高达上千条的未接来电和无数辱骂短信惊住了。
骚扰电话还在源源不断打进来,李庭翊只能再次关机,借了职员手机给客户打电话。
但他低声下气地跟客户解释,换来的是对方要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要么无可奈何地说:“李总,我们也没办法,网上那些骚扰电话都打到我们公司来了,品牌的宣传账号下边全是关于这件事的留言,继续跟您合作,对我们品牌影响不好。”
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碰壁了,李庭翊才意识到,他和公司都完了。
他辛辛苦苦经营了快五年才有起色的公司,因为何小莲和宝儿姐姐那个视频,毁于一旦。
他不甘心啊!
接下来的几天,李庭翊四处奔波打点。
一边线上跟短视频平台沟通举报,要求下架视频,一边试图联系何小莲和解。
他想好了,那二十万他不要了,只要何小莲能删掉视频,并且配合他出一个原谅和解声明,阻止网民继续网暴骚扰,他可以再给她二十……不,五十万。
但何小莲离开小镇,换了手机号码,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李庭翊根本联系不上她。
线下李庭翊各种跑合作公司,送红包请吃饭,找人脉疏通关系,请求对方再给他一个机会。
经过他的努力,有两家合作公司持观望态度,只说如果他能解决好这件事,后续可以考虑继续合作。
李庭翊奔忙了三天,收效甚微,不但没能阻止热度扩散,警方反而找到公司来了。
宝儿姐姐的视频播放量破亿,网友群情激奋。
影响太大,警方上门找李庭翊了解情况。
李庭翊被带去警局做笔录,他对视频中威胁恐吓何小莲的事供认不讳。
他的行为涉及违反治安管理法,但因为没对当事人造成实质伤害,最后被处五日拘留。
*
在拘留所待了五天,李庭翊被释放出来时,跟变了个人似的。
下巴冒出青黑色的胡碴,眼球上满是血丝,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颓废气息,手上还打了石膏——民警发现他手臂骨折,请医生为他处理了伤势。
领了没电关机的手机,走出拘留所,李庭翊打车回公司。
他走进公司时,里面亮着灯,但四周静悄悄的。
玻璃门敞着,前台不见人,地上撒得到处都是纸张。
他踩着一地废纸走进去,明明是工作日,办公室也不见人,倒是工位上的电脑被搬走了好几台。
员工卷东西跑路了?
李庭翊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阴沉着脸暗暗握紧拳头。
自己只是被拘留,又不是被枪毙,这帮傻逼跑什么?
这时茶水间传来说话声,里面好像有人。
李庭翊心里一顿,连忙快步走过去推开门,跟正在喝水的项目部组长和助理打了个照面。
三个人都是一愣,项目部组长连忙迎上来:“李总,您出来了!”
李庭翊手撑着茶水间的门,脸色很难看:“其他人呢?”
助理跟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叹了口气:“您被警方带走那天,不知道谁拍了照片发网上,说您被抓去坐牢了,要判好几年,公司的人联系不上您,又看您好几天没回来,信以为真,人走得七七八八,现在公司只剩我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