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臣听了那声“娘子”,上下打量着来人:“原来是国公府的小世子,虽说你我同朝为官,本官倒是第一次见你,世子年纪轻轻便出任刑部都官郎中,前途无量啊。”
“章大人谬赞。”
裴忌在章柏臣面前刷了个脸熟,此行目的达到,他拱手告辞,带着言臻回家。
裴忌骑了马过来,让剪雪自行回去,他则带着言臻骑马。
言臻坐在前面,手抓着马鞍,裴忌坐在她身后,手绕过她的腰抓住缰绳,两人就这么慢吞吞地遛着马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裴忌都很沉默,快到国公府时,他突然问:“待京城一切事了,你要回沧澜谷吗?”
“当然。”
那里是原主的家,而且她也喜欢那儿的氛围,这个世界在沧澜谷度过一生也不错。
“噢。”
言臻反问:“你呢?”
“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大仇未报,外祖家的冤屈也还没平反,这两座大山压在头上,他压根不敢去想“以后”。
言臻听出他语气中的心事重重,安抚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裴忌似乎有被安慰到,又“噢”了一句。
这句语气明显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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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臻开启了每日到章府为章书澜换药的日子。
一开始的三四天,章书澜疼得每日都在哭,食不下咽,夜里也睡不好,几天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言臻每回过去都会给她带些孩子爱吃的糕点和零嘴。
后来疼痛减缓,她胃口好了些,看着肩上的创口一日日好转,她心情也好了起来。
换药持续了二十天,创口基本痊愈,章书澜肩上留下一片淡粉色的手术痕迹。
言臻换下药,给了章书澜一瓶去疤痕防增生的药膏,叮嘱道:“每日两次,涂抹上去时按摩半刻钟,这东西不好保存,不宜一次性制出太多,你用完了再差人到国公府问我要。”
章书澜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去掉胎记后圆润白皙的肩膀,越看心情越好,她穿好衣裳,转身搂着言臻的胳膊道:“阿蓠姐姐,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举手之劳。”
“你医者仁心,可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举手之劳,先前定亲的时候我难受得夜里睡不着,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许二郎,还连做了几天噩梦,梦见新婚夜他被我的胎记吓着,大喊要休了我……”
说到这里,章书澜羞赧地笑了笑,“如今去掉这块胎记,我总算打消了这个顾虑。”
言臻扫了一眼她身上款式繁复精致的粉色衣裙,章书澜这话倒是没有夸张成分,以前的她容貌焦虑得厉害,连浅色衣裳都不敢穿。
就怕夏天衣裳薄,肩上的胎记会透出来被人看见。
如今去掉胎记,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自信起来,前两天才叫人到城中的成衣铺子买了十多套最时兴的衣裳。
言臻真心实意道:“你开心就好。”
章书澜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人,从小受男尊女卑观念熏陶,言臻无意向她灌输“许二郎若是爱你,就不会嫌弃你身上的胎记”“一块小小的胎记影响不了你整个人生”这种超前观念。
章书澜能不能消化接受不好说,但这种观念绝对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跟一个时代对抗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种代价显然不是章书澜一个小姑娘能承受的,言臻能做的,就只有从根源上去掉她的心病。
“阿蓠姐姐,我一定要报答你,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会为你办到。”
言臻笑而不语。
章书澜索性自己猜:“我在南郊有座庄子,那处风景不错,庄子每年还能挣不少银钱,我将那处庄子赠与你吧。”
说完她又自己否了:“你眼下挣的银钱可比我多多了,一个小小的庄子委实算不得什么谢礼。”
“那我去央求爹爹提携定国公世子,他升官了,你的身份也会随之提高。”
“可都说男人升官发财就想换糟糠之妻,世子做了大官,会不会纳更多的妾,回来与你争宠?”
章书澜越说越纠结,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
言臻看得好笑:“澜儿,真的不用,我什么都不缺,你若是真想报答我,不如抽时间陪我去清山寺上香吧。”
“你想去礼佛?”
言臻点头,随口胡扯道:“快到家母冥诞了,想去清山寺为她点一盏长明灯。”
章书澜立刻答应下来:“好,我陪你去。”
两人约好三日后出门,言臻告辞回了国公府。
虽然言臻百般推辞,章夫人在她回家后还是遣人送了厚礼过来。
十几个丫鬟小厮或端或抬,礼物流水般送进府,那阵仗引得整个国公府的人都跑到前院来看热闹。
不出一个时辰,言臻帮了中书令家大忙,章夫人送了贵重礼物登门道谢,章书澜还约言臻三日后到清山寺礼佛的消息传到了锦绣苑。
颜锦禾脸上的镇定再也绷不住了,她将手上的书重重拍在小几上,碰翻了茶杯,脸色难看得要命。
“江蓠这个贱人真是好手段!”颜锦禾胸口起伏不定,焦躁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不能放任江蓠继续巴结权贵。
别的不说,自己跟她的梁子结这么大,哪天她若是得了宫中贵人的青眼,再在贵人面前挑拨上一两句,那自己和娘家父兄前途堪忧。
她得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颜锦禾看向跪在地上收拾茶盏的银心:“去,给颜家送个口信,请我大哥过摘月楼一叙。”
约了颜锦清,颜锦禾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从角门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到竹苑禀告言臻。
“江姑娘,夫人出门了。”
言臻丝毫不意外。
章夫人上门道谢,章书澜要跟她去礼佛的消息是她故意放给锦绣苑听的。
颜锦禾如今被困在锦绣苑那方小天地,公婆不搭理她,夫婿不待见她,府中众人见了她更是绕道走,她跟进了冷宫没区别。
反观自己这个仇人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高傲如颜锦禾,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要是没猜错,她准备对自己出手了。
清山寺之行是她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