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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帝接过,端详了一会儿,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见夏侯澈在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这样,挫败和失落全写在脸上,晋帝才歇了继续逗他的心思,笑着道:“写得不错,有进步。”

夏侯澈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晋帝拿起笔,手把手教他怎么握笔,手腕又该怎么发力,书阁内气氛轻松,父子俩一派其乐融融。

夏侯澈学得很认真,掌握了要领后当着晋帝的面又写了一张。

晋帝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夏侯澈察觉到了,抬头问:“父皇,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晋帝斟酌了一会儿,问:“澈儿,你想不想,同你外祖家相认?”

夏侯澈一愣,转瞬明白晋帝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想扶持他的外家,成为他在宫中安身立命的后盾。

下毒的事有一就有二,他越受宠,在宫中的处境就越危险。

晋帝虽然是九五之尊,但无法时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就算把他身边都换成信得过的人,可总有为了钱权连命和九族都背弃的。

更何况,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麟趾宫不出去。

夏侯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想。”

“为何?”

“娘亲还在世时教过我,不要想着依靠别人,若想自保,还是只能靠自己。”夏侯澈道。

“儿臣这几日读了不少史书,纵观过去,外家若是强大到能成为皇子的后盾,要么引同胞兄弟忌惮,要么惹帝王猜忌,儿臣不愿让父皇为难,更不想因此同父皇离心。”

这话已经相当大逆不道了,晋帝却没生气,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那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靠自己自保?”

夏侯澈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笔:“父皇,您给儿臣找个习武先生吧,儿臣想练些拳脚功夫傍身,这样一来,以后父皇就不用担心儿臣会遭人暗算了。”

晋帝顿时忍俊不禁,同时又感慨,这孩子终究是掖庭宫那种小地方长大,不了解宫中人心和手段能恶到什么程度,单纯到以为光靠拳脚功夫就能保护自己。

不过夏侯澈的话也提醒了他,这个孩子才上玉牒月余,就险些被毒死,足以见宫中那些人对他有多忌惮。

特别是眼下太子薨逝,东宫之位空悬,诸多皇子和后妃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什么铲除异己的手段使不出来?

以后说不准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

如果自己不能为他谋划好,哪天自己去了,他会被撕碎在这深宫中。

“好,朕答应你。”

晋帝一松口,夏侯澈开心起来,扯着他的袖子道:“儿臣可以自己选武夫子吗?”

“哦?你还提前看好了?”

“嗯,儿臣想拜忠勇大将军为师,以后若是练有所成,还能跟着他一块上阵杀敌,戍卫我大晋万里河山!”

十一岁孩子的脸上全是满满的憧憬和志气,但说完这些话,他一口气喘岔了,捂着嘴咳嗽不止。

晋帝连忙为他拍背顺气:“有抱负是好事,但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是……咳咳咳……我听父皇的。”

晋帝话虽这么说,第二天指派忠勇大将军为十一皇子武夫子的圣旨就下达到将军府了。

忠勇大将军刘肃是正二品武将,大晋无战事时便在上京军营练兵,一旦有战事,他会立刻领兵出战,十几年来,为大晋立功无数。

在大晋,他是威望仅次于萧定方的武将。

此时的忠勇将军府,年近半百的刘肃接过圣旨,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传旨公公走后,他一脸严肃地捧着圣旨往后院走。

身边的亲随低声问:“将军,陛下信任您,把他最疼爱的十一皇子交由您教导,这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刘肃冷哼:“一个从掖庭宫那种腌臜地爬出来的宫人子,费尽心思讨陛下欢心才有今天,让本将去教这种满脑子钻营的人武功,这分明是在折辱本将!”

亲随:“……”

刘肃把圣旨一卷,目光狠戾:“本将平日里最是不耐这些满腹算计之人,待到了我手下,看我怎么训他!”

与此同时,麟趾宫。

夏侯澈看着宫人送进来,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的习武服和靴子,眉梢微微一挑。

快了,他也快离开这个黄金鸟笼了。

-

经过十四日跋涉,言臻带着五百将士抵达巴蜀。

距离地裂过去三月有余,灾区仍然满目疮痍,在废墟中穿行的当地灾民衣着破烂面黄肌瘦,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言臻看得眉头紧皱,这里的情况比她预想中要严重。

当地官员接到消息,早早在城外候着,远远见到车驾驶近,立刻带着随行下属下跪迎接:“参见仪宁郡主。”

言臻挑起马车帘子,见一个身着松花绿官服,头戴乌纱帽,白白胖胖的官员跪在前方,这应该就是当地知府张辽。

她从容下车:“张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张辽起身,抬头看见言臻那一刻,他愣了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殷勤道:“郡主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下官在府中备下薄酒,为郡主接风洗尘,请郡主随下官移步寒舍。”

言臻没接话,越过张辽扫视四周,城中建筑密集,地裂中损毁得更加严重,不少灾民已经着手在废墟上开始重建,城中到处都是在忙碌的灾民身影。

二月底天气尚寒,一阵风吹过,带来若有似无的腐臭味。

她问:“地裂受灾人数和遇难人数都统计出来了吗?”

张辽顿了顿,报出一个笼统的数字。

言臻倒是没较真,古代交通不便,地裂时不少道路被掩埋截断,一些偏远的村庄估计连死了多少人都无法得知。

“城中灾民眼下都安置在何处,每日吃食可供应得上?”

张辽应道:“安置在城北,每日两顿清粥和一个糙面馒头。”

他说着,看言臻的眼神古怪起来。

他本以为这位准太子妃来“赈灾”是走个过场,为今上拉拢人心,可眼下看她这个架势,倒像是真的想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张辽目光落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心里冷哼连连。

就这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身板,能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