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御书房内,永安帝看完中都传回来的军情题本大发雷霆。
所有宫人噤若寒蝉。
寄身在平安扣里的元冥真人原本正在修炼,却被其剧烈起伏的情绪惊扰,从入定中脱离出来。
【发生了何事?】
永安帝对这位“仙尊”自然不可能像是对待下人臣子一样随意,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收敛了情绪,屏退左右,这才将题本上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仙尊”。
这种事其实很没面子。
多日接触下来,他也发现这位“仙尊”的谋略也并不算高明。
但事到如今,他对渡厄邪魔这叛党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试图从与她同为神异之人的“仙尊”身上寻求解决之法。
元冥真人听完,立即陷入了极度的焦躁不安中。
那陈青竹真是一如既往地难缠!
离京前顺走了永安皇帝的禁军粮库,导致本就不太宽裕的国库越发捉襟见肘。
这直接让永安帝的选秀泡汤。
永安帝是个爱名誉的凡人,他不可能在国库和内帑都没钱的情况下,还大张旗鼓劳民伤财去选秀。
当然,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体康健,不再被中风后遗症困扰,他便将难题丢回了元冥真人这“仙尊”身上。
元冥真人最终只能妥协。
毕竟,是她需要有灵根的女子作为媒介,而不是永安帝。
最终,为了省钱,原本应当声势浩大的选秀,便成了永安帝冒着风雪在外“微服私访”,她则趁机消耗神识四处寻找有灵根的女子。
好不容易找到个双灵根的女子,纳入宫中作为妃嫔,永安帝却因为国事烦心,根本无心女色。
亲近那新纳的妃子,也是为了“福泽”而敷衍了事。
这直接导致她辛辛苦苦找来的媒介,为她输送的帝王气运还不到曾经淑懿皇贵妃的半成。
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近来永安帝身上的帝王气运又莫名衰弱了些。
正不明原因,就看到了这中都来的题本。
她这才发现,原来短短几个月之间,那陈青竹竟然在南边弄出了如此大的阵仗。
若继续任由她发展下去,迟早会将这大魏江山蚕食完毕!
到时候,永安帝的帝王气运就再也无法庇佑她,更无法供她修炼。
【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她的势力,否则这渡厄邪魔必将成为颠覆你大魏江山的元凶!】
这一点上,就算她不说,永安帝也隐约有感觉。
被这位“仙尊”点破,只是让他心中的想法更加清晰而已。
“朕当然知道,可中都的将领畏战,如今根本抽不出可以对付她的筹码!”
元冥真人十分恼火:
【真是一群饭桶,有什么好怕的!】
【你让人告诉他们,那渡厄邪魔的速度虽快,却终究还是受困于凡人之躯,四处奔行也需要时间,且会疲累,需要停下来重新聚集法力。
只要他们在袭击渡厄军后两刻内撤离隐蔽,她就根本找不到他们!】
永安帝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条件委实苛刻!一旦两军交战,谁又能保证两刻内结束。”
“更何况,贸然结束便只能仓皇撤退逃离,若渡厄军紧追不舍,又何谈隐匿行踪!”
他都能想到的事,那些作战经验更丰富的将领自然也能想到。
就算告诉他们这些事,那些窝囊废一样不敢出战。
元冥真人心中暗骂永安帝手下一群废物,却也不得不帮着另想办法。
思索良久,她又道:
【本尊记得,你们沿海一带不是有很多倭寇吗?叫他们去攻打渡厄邪魔的地盘不就好了?】
这样的计策,也就是“仙尊”这个世外人敢说,没有任何臣子敢提及。
大家都生怕被扣上通倭的帽子。
永安帝闻言,眼睛亮了一下。
“仙尊这法子似乎还不错!”
被渡厄邪魔占据的淞沪,金化,宁海三府都近海。
其余的府,大多也离这三府不算太远。
倭寇可谓最是来去如风,这里几百人,那里几百人,迅速打完抢完立即更改乔装换下一个地方,向来叫当地守军被耍得团团转却无可奈何。
若能让他们去袭扰渡厄邪魔治下,定能将那邪魔占领的地域搅得天翻地覆。
到时候,若让百姓知道,是渡厄邪魔引来了倭寇的疯狂报复——
分田地拉拢来的民心将瞬间烟消云散!
永安帝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这一提议,转瞬又顾虑道:
“倭寇们就算消息不够灵通,经过去年的事,只怕对那邪魔也是畏之如虎,如今又怎么肯为朝廷卖命!“
“仙尊”理所当然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只要下令,谁占领的州府便是谁的,朝廷绝不袭扰,他们岂会不来!】
【占据江南州府,有上千万的百姓供他们随时掠夺奴役,不比困在小岛上,一年两季冒着风浪来做匪盗强?】
【你将那渡厄邪魔的弱点告知他们,他们很难不心动。】
永安帝眉头紧锁。
要他明言把江南之地让给一群倭寇,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到如今这份上,他也只能让他们先与渡厄邪魔狗咬狗。
他仔细思考着这一计策中的各个关节,心中依旧忧虑重重。
“这主意虽能奏效,却绝非长久之计。只要时间足够,以那渡厄邪魔的本事,只怕最终还是能将那些倭寇肃清……”
元冥真人却道:
【那还不简单,你趁着这段时间让中都大营与其他几路的军队换防啊!
新来的军队不知道渡厄邪魔的威名,只要许以重赏,定会奋力杀戮渡厄邪魔治下的平民。】
【到时候,其治下军民震怒,渡厄邪魔也不得不向你们大魏的普通士兵举起屠刀!如此算来,少说有数十万士兵或百姓,直接或间接因她而死。】
【她本就是逆天道而生的邪魔,原该行善积德方可苟活,造下如此大的杀孽,就别想天道能饶过她!】
元冥真人越说越觉得这是一桩妙计。
此界灵气稀薄,那陈青竹的所作所为,明显走的是用功德之力修行的路。
造下如此大的杀孽,她的修为定会陷入停滞。
只要陈青竹无法突破筑基期,她的处境就很安全,甚至能有充足的时间逆风反杀。
永安帝虽说不是完全信任“仙尊”,可回想着那渡厄邪魔的所作所为,倒是的确一直在积德行善。
并且,“仙尊”想要杀死渡厄邪魔的心,与他是一样的,在此事上不可能骗他。
想到此,他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好,那便依仙尊所言!”
定下计策,他便派了精锐的锦衣卫,拿了亲手书写的密旨,让他们兵分几路,前去联络海上诸岛的倭寇。
再过一个月,就是倭寇们每年上岸劫掠的时候了。
有他亲笔所书,加盖玉玺的圣旨在,那些本就胆大的倭寇,又岂会不心动?
到时候,他便等着倭寇大军在那渡厄邪魔治下四处作乱,等着渡厄邪魔造下无边杀孽被天道抹杀!
(困成狗,明天补一章哦。)
被永安帝与元冥真人所精心算计的陈青竹,此刻刚抵达距离淞沪大约一千五百多里的东番岛上。
之所以会到这么远的地方,主要还是因为再过一个多月,便又到五月了。
众所周知,每年五月和九月,都是倭寇登陆劫掠的时候。
到那时,整个江南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成为倭寇造访的重灾区。
要让百姓安居乐业,需要官府耗费很多时间精力去引导,也需要百姓自身辛勤耕耘,勤俭节约积累很多年。
但匪徒们要破坏这一切,却仅仅只需要半个时辰。
陈青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她目前的兵力大半用在分田地上,小半得用来维护河道与城镇的日常防务,根本抽不出额外的兵力来防守海岸线。
所以,在分田地开始前,郑元乃上书问及今年倭防如何安排时,她便有了计划。
千日防贼,倒不如斩草除根。
她要在倭寇袭扰海岸前,将绝大部分倭寇扫荡干净。
这无疑不是一件小事,也绝非她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因此,在分田地开始前,她便派出了一支千人的军队,以五十人的一个总旗为一个船队。
从淞沪出发,以扇形覆盖有倭寇出没的所有海域。
为了士兵的安全,她也并不需要他们上岛深入探查,只要确定哪些岛屿是有人居住的即可。
如今三个月过去,探索海域的船队陆续回归,海域舆图也算是绘制完毕。
在确定了哪些岛屿有人居住后,陈青竹便拿着舆图和已经准备好的大量纳物符秘密出海了。
军队出海兴师动众,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声势十分浩大。
但拥有水系灵根的她出海,便只需要一艘足以漂浮在水面的小舟。
她提前将在外主持分田地的蓉娘召了回来,让她与自己一同出海。
要赶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一千多里外的海域,在海域间寻找岛屿和倭寇,她就需要一路催动御水诀。
但以她如今炼气八层的修为,大概只能支撑一个时辰,期间需要大约两刻的时间来打坐恢复丹田中的灵气。
这会暴露她的弱点,也会让人知道她并非那般无所不能。
这期间,小船还可能会因为水流或风浪偏离方向,她需要有人来记住小船到底偏离了多少。
所以,这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必须是她可以绝对信任的。
蓉娘是她的女儿,记忆力超群,修习过武道内功,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次至少要离开南都至少一个多月,将蓉娘带在身边,也会让她比较放心。
蓉娘虽说正沉迷于亲身主持政务,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娘亲需要她,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她丢下政务,高高兴兴便跟着陈青竹出海了。
在海上跋涉了一天,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倭寇活动范围最南端的东番岛上。
东番岛是大魏海外除了倭国以外,面积最大的岛屿,其大小至少相当于大魏陆地上的三四个府。
比起很容易遭到风浪侵袭的琉璃群岛,这里的环境更加宜居,盘踞的海盗势力也不止一股。
除了当地百姓以外,这里有好几股经常侵袭大陆的大倭寇势力,还有许多金发碧眼,据说来自于十分遥远的海外的海盗。
这些人拥有不逊色于大魏的火炮,火枪,是倭寇们主要的销赃对象。
*
东番岛南端的一处庄园里,矮小昏暗的奴隶房里,时三妹遍体鳞伤地躺在稻草堆里,眼中满是空洞的绝望。
昨天她和另外十几个身材还算丰腴的女子,一起被大当家叫去招待那些前来做客的金毛夷人。
大当家他们要不了多久,又要去大魏劫掠,去年抢来的女人已经玩腻了,活着还是死了就都无所谓了。
马上就有新的来填补。所以便让那些金毛怪物尽兴。
她遇到的那些金毛怪物尤其粗鲁暴虐,让她被折腾一夜后,几乎去了半条命。
她完全不敢看自己的身体,时刻传来的疼痛和已经掉落出来的东西,让她感觉到了那有多么残破不堪。
房门被推开,同一个屋里居住的袁大姐拿来用叶子包裹着的一个大番薯和一个粗陶碗装着的水,关切地道:
“三妹,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好得快。”
时三妹没有力气说话,眼角却流出浑浊的泪水。
好得快么?
不可能的。
上一个如她一般被糟蹋到这般模样的,下身溃烂化脓,是活生生疼死的。
她至今无法忘记当时看到的场面,那个姑娘死的时候,下身满是脓血腐肉,还有蛆虫在蠕动。
她不敢想,那姑娘死之前到底有多痛苦。
而如今,她也将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她真的好怕。
如果怎么也逃不了一死,她宁可死得痛快些。
没多久,袁大姐便匆匆离开了屋子,前去织坊赶工了。
她们这些女奴,晚上要被倭寇带去取乐,白天也是不得闲的,每一天都有规定好的织布任务要完成。
听到屋外已经没有了声音,时三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起身拿起了地上那个装着水的粗瓷碗,将它砸在了屋子的木头柱子上。
连续砸了好几下,终于才听到一声脆响。
她从碎掉的瓷碗碎片里挑出来一片棱角锋利的,用力往自己的脖子上扎去。
尖锐的疼痛传来,她伸手一摸,感觉到满手的温热粘腻,这才放心地放任自己倒在草堆上。
那些匪盗杀人都是砍脖子,她应该很快就能死了吧。
就是太对不起同屋的袁大姐她们。
但她真的太害怕太痛苦了,她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