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乃眼眶通红,大喝一声:
“来人!”
左右近卫立刻上前听令。
一直跟着他的副将范大勇却是看出他神色不对,微微皱眉,将郑元乃拉到了一边,低声问:
“将军意欲何为?”
“我要把那些千户全抓起来,抄家问罪!”
郑元乃咬牙切齿地道。
范大勇严肃地提醒道:
“将军!您没有对他们问罪的权力,必须交由都指挥使司。”
郑元乃一愣,但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那就先把这些人抓起来,再写题本!”
范大勇对于少爷的天真默默叹息,但这也正是他跟过来的作用之一。
“首先,军户们的安家费是层层贪墨后才变成五两的,并非那些千户一人所为。您将此事掀开,会得罪很多人。这种事,您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带兵的将领敢碰?”
“别说老爷只是个三品总兵,就算是定国公,也从来不会去管这种事。”
郑元乃闻言,神色不由一怔。
他先前没有想这么深,只由手下兵丁们那里了解到那些千户对他们的盘剥,盛怒之下,竟忘了军饷与安家费到底牵连了多少人。
这确实并非区区一个郑家能管得了的事。
“那就只处置这些千户总可以了吧?”
如此,牵连的人少些,便不会有那么大阻力。
郑元乃相信,哪怕只是处置了这些千户,军户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然而,范大勇还是摇头:
“您以为这些千户如此嚣张,仗的是谁的势?他们都是都指挥使养的狗,年年都要向都指挥使送上不菲的孝敬,打狗也要看主人啊少爷!”
“得罪了都指挥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都指挥使,便是两人的直接上官。
摆明车马地得罪他,便意味着以后在驻地将处处受到掣肘,什么事都办不成。
郑元乃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劝告的人,只是,他心中依然十分不甘:
“那我们只能放任那些千户继续横行作恶?”
范大勇点头:
“没错,我们动不了他们,最好就不要出手。否则,半途而废,只会损害您的威信,也叫他们更加嚣张。”
郑元乃不得不承认,勇叔说得很有道理。
若他贸然出手将这些千户抓起来,倒是解了一时之气,可这些人有都指挥使庇护,根本不可能被处置。
等他不得不释放这些人,他们亲自体会到,他对他们无可奈何,只会更加嚣张。
对于军户们那边,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也不利于人心凝聚。
想明白这些,他整个人的神色蓦然间便颓唐了许多:
“这世道真是可笑啊,处置欺压百姓的贪官,天经地义,却仿佛冒天下之大不韪。”
范大勇知道自家少爷年轻气盛,热血未凉,此刻心中想必极不好受,于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爷,这本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与其引火烧身,什么也做不成,不如先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郑元乃眼中满是迷茫与痛苦:
“力所能及之事,那有多大意义呢?”
范大勇斩钉截铁道:
“当然有意义,您忘了观主的交待了吗?”
提到观主,郑元乃这才精神一振。
对啊,还有观主。
观主是仙人,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大力量。
只要他好好完成观主交待的任务,将这些人打造成一支可战之军,观主定不会对他们弃之不顾。
到时候,若能在观主的帮助下打一场大胜仗,他便能趁机向上头申请独立组建一支营兵,让他们彻底脱离那些千户们的管辖与压榨。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奔头。
郑元乃在范大勇的劝解下,重振心神。
他没再与千户们纠缠,而是让人去采买了一些油布发下去,让军户们可以搭建一些临时的棚子,将那些不那么要紧的家当行李放在棚子里,稍微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然后便强势地召集了所有新兵,一起前往淞沪大营操练。
千户们自然是反应很大。
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弄来的新军户,竟是又被这将军给抢走了!
但不管千户们怎么闹,这件事是郑元乃的底线,他绝不退让。
如今在卫所上,原本的兵丁都已经跟郑元乃一条心,千户们基本被架空。
新来的群龙无首,自然是下意识听从官更大的将领的话。
于是,郑元乃一旦强势起来,千户们除了向都指挥使告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都指挥使在此事上,也站郑元乃这边。
郑元乃虽然想做实事,却懂规矩知进退。
除了要人,不管任何不该管的事。
训练新兵的开销,也是他给多少就多少,不够的就自己掏腰包补上,从不给他找麻烦。
如此懂事的下属,他自然也是要给予一定支持的。
于是,郑元乃扩充操练兵员一事,还算顺利。
如今已是二月,倭寇们从四月中旬开始,随时可能登陆,为了让新兵们在这之前也有可战之力,他与范大勇一起想了不少办法。
他为新兵们也设置了训练目标,比如一个旗整体臂力和奔跑速度达到某个线,整个小旗所有人每天都能加一两肉。
每半个月考核一次,最优秀的十个小旗,每个人都有二百文银钱奖励。
每小旗十一人,选体能最优者为小旗。
军阵演练上,成绩最好的十个小旗,每人有一两银奖励。
合格的小旗每人有一百文钱与三十斤米的奖励。
不合格者,接下来半个月伙食标准则要降级,从每天有油水有肉吃,变成七天只能吃到一次肉。
新兵们手中缺钱,他将原本要直接补贴给他们的安家银两变成了训练中的奖银,倒是大幅提升了这些新兵们的训练积极性。
一个月过去,便已经有了些成效。
三月原是农忙之时,要种植水稻,要收割小麦油菜,军屯上需要人手。
千户们自觉夺回兵丁的机会来了,便联名向郑元乃提出,中断操练,将所有兵丁撤回卫所专注耕作。
郑元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且邀请都指挥使前来淞沪大营检阅。
“大人,兵丁操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农忙之后,倭寇随时可能登陆,若因农事中断训练,导致兵丁们战力下降,实在因小失大。”
“况且,今年新来了一千三百多户军户,余丁与家眷加起来已经足够耕作所需,完全不必调动正兵。”
都指挥使看着台下被郑元乃养得红光满面又军容整齐的两千多正兵,心中十分满意。
“言之有理,那便依你的意思,今年以操练为先,屯田农事先由余丁与家眷顶替。”
“多谢大人!”
郑元乃感激地道。
都指挥使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乃啊,操练一事上,本官可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今年倭防你可别让本官失望!”
连兵丁们的月粮都只发三分之一,两千余人每月的操练津贴也不过两百两,这也叫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郑元乃心中觉得讽刺,面上却并未显露,只恭敬应是。
练兵一事上他已经尽了全力,但这些兵训练的时日还是太短了,对上倭寇,结果如何未可知。
抗倭一事要有亮眼的成绩,还得依靠观主。
但愿到时候这些兵丁们的训练成果,能让观主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