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月洞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规整的四方花园,花园正中置有一方池塘,池中荷花亭亭玉立,若有风起,该是荷香扑面的怡然风光。
但裴清光进来后只是草草扫了一眼池塘,注意力便被池塘西南侧的一棵细弱垂柳吸引,她牵着孟流景的衣袖快步走到柳树旁,兴冲冲地打量着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树。
“好熟悉的感觉,”裴清光好奇地伸出手拍了拍树干,“像不像被烧了的萦风她二舅。”
孟流景忙举起双手解释:“那是当当和白虎烧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对哦,”裴清光狡黠地朝孟流景眨眨眼,“你只是把别的树枝插到二舅身上做嫁接而已。”
孟流景对既定事实无力反驳,哽住片刻,无奈道:“不愧是裴掌柜,有这样的记忆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裴清光全当这是孟流景的真心夸奖,笑盈盈拱手抱拳:“借你吉言。”
孟流景迈步走向一旁,随手扯住一根垂柳,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等咱们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上几根树枝吧,让当当再做一次烤鱼。”
裴清光双手将断剑抱在胸前,调侃道:“你就不怕这棵树真的是萦风亲戚?”
“怎么可能,萦风生活在雁归山,这里又不是……”孟流景突然一怔,瞪圆了眼睛望向裴清光,“这是哪?”
裴清光不语,抬手指向池塘边的凉亭,亭上挂有一块与门外质地相同的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上书“丰城沈府”四字。
“丰城沈府?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挂在大门外吗?”孟流景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而清澈,“而且谁会把自己的所在地写在牌匾上啊?”
日头正好,不知何处起了风,满池荷花随风轻摆,塘中水光粼粼,裴清光走到池塘边,蹲下身随意地捧起一抔水,泼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孟流景。
孟流景警觉后退,衣角却还是沾了水渍,正要开口,却见裴清光甩了甩手,抢先道:“这水里有东西。”
孟流景低头看了一眼衣角的水渍,走到池塘边学着裴清光的模样捧起一抔水,一道蓝光自他掌心升腾而起,将掌中水尽数包裹起来,变成一只散发着蓝光的水球,裴清光弯腰凑上前,与此同时,水球忽然爆裂开来,溅得裴清光满脸水迹。
裴清光边抬袖擦脸边抱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孟报仇从早到晚!”
一贯插科打诨的孟流景却在这般调侃下难得沉默,只低头望向自己手掌,裴清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呼吸一滞——
孟流景手掌上出现许多道散发着暗红色光亮的纹路,如雨后蚯蚓般蠕动着,大有朝手臂蔓延的意思。
裴清光毫不犹豫拔出断剑,孟流景愣住半秒,笑着将双手缩进袖中:“没必要断臂吧,我觉得还有得救。”
裴清光皱眉瞪了孟流景一眼,孟流景甩甩手,宽慰道:“我没事。”
裴清光自然不依,一手持剑,一手攥住孟流景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她动作一顿,不由减轻了几分手上力道,嘴上却坚决无比:“不行!”
孟流景下意识想要抽回手,但见裴清光隐有怒意,只得顺从地伸出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般小心翼翼抬眼打量裴清光,裴清光并不理会他的眼神,专注地望着手中断剑,一团蓝光缓缓沿着剑身流淌至断剑处,分散成无数蛛丝般的细线探向孟流景双手,慢慢编织成手套模样将孟流景的双手包裹。
随着断剑灵力的蔓延,掌心渐渐传来暖意,蓝色的光亮映照在他温柔的眸子里,为他眼中的爱人镀上了一层来自于神明的光亮。
蓝光渐渐消散,孟流景手掌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也一同不见了踪影,裴清光松了一口气,略带责备地抬头,正撞进孟流景含笑的眼睛。
纵有万千责备在心口,遇见这般眼神也只能偃旗息鼓。
裴清光在自己的沉默中意识到,胸膛里这颗总是漂泊不定的心真的找到了安全降落的地方。
指尖传来脉搏震动的触感,如千军万马疾驰过境般的心跳频率,裴清光触电一般收回攥着孟流景手腕的手,佯装若无其事地望着不远处垂柳开口:“水里的东西多半是妖族的手笔。”
孟流景望着池塘若有所思:“但这并非狐族的妖术,而且……”
“而且水里的东西只有在感知到妖力的时候才会出击,”提及正事,裴清光迅速冷静下来,自然地接过话茬,“但它的攻击性不强,又不会对没有妖力的人类出手,把它安排在这到底是为了防备什么?”
孟流景也摸不清背后妖兽的想法,只得放眼打量四周,试图从周围的布置里摸索出些许线索。
“谁在那边?”
一道温婉又戒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裴清光转身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从四方小院的拐角窄门处走来,她生了一双风露蒙蒙的杏眼,此刻正警惕而直白地望着裴清光和孟流景的方向。
裴清光紧张地抿起嘴唇,如木头人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女子的视线也始终锁定在二人所在的方向,孟流景缓缓抬起右手,女子的眉头渐渐蹙成一团,裴清光心感不妙,正要开口,却听身后响起一串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是我!”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自裴清光身后响起,女子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半蹲着身子朝前伸出双臂,娇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小小的霁和风一样穿过裴清光的身体扑进女子怀里,扯着女子的衣袖撒娇:“阿娘说你在这里,所以我来找你玩。”
见到霁和的瞬间,裴清光下意识将断剑藏到身后,局促地望着霁和与女子的方向,女子温柔地摸着霁和的发顶:“今天的课业都做完了吗?”
霁和嘟起嘴拱进女子怀里,双手抠着自己的衣角,满脸心虚的模样。
女子了然地笑笑,伸出食指轻刮霁和鼻尖:“等夫子找阿娘告状的时候,你可别哭。”
霁和骄傲地仰起头:“那我一定大声哭,这样阿娘就不舍得罚我了。”
见霁和和女子再没朝自己的方向看过,裴清光这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感到惊讶:“霁和竟然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