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月悬如钩。
城内顾氏主宅里上演好戏,城外李家别庄里也在上演好戏。
从来都不慌不忙的陇南李氏少家主李正堂,衣衫零乱一身狼狈的坐在农家别庄之中,陪在他身侧的那人白衣胜雪,竟然是李正阳。
还有七个看着就很怪的黑衣人,守在院中。
而不是将李正堂从地下暗室里救走的黑衣待卫中的高手,以及一众护卫。
虽然此处偏远,但应该已经安全。
李正堂拖着一身是伤的身子,不禁开始牢骚。
“没想到顾宴之竟然已经将顾氏的一字刀诀练到了第九重。”
“不过,他已经身受重伤,左臂已废,今天晚上赵武必定能将其拿下。”
李正堂是真的没有想到顾少卿竟然准备得如此充分。
心也这么狠。
就算他从酒坊的井口逃出,顾少卿重伤不好亲自追击,却也派了众多高手不断劫杀,以致于他的手下全都死光。
若不是路遇李正阳,只怕此时已是一具尸首。
不过这也怪李正阳,当初若不是李正阳传给他的消息有误,他怎么可能会这么中计,会如此被动。
想到这不禁骂道:“李正阳,你这个废物,那女人体态比一般人胖健多了,任凭他人如何假扮,应该都会有漏洞,怎么到你这里便瞎了眼一般上了当,居然劫了人走了那么许久才发现。”
李正阳白衣胜雪,一身安逸,与狼狈的李正堂正成鲜明对比。
他被骂,不恼反笑,“大公子说的是,我自然知道那是个假货,可是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呢?”
李正堂是陇南李氏的嫡长子,又是少家主,而李正堂只是偏支的一个小公子而已。
在李正堂眼里,李正阳看似族弟,实则不过一个略平头整脸些的听使唤的族人而已。
不想,如今居然敢这般与他说话,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同时,却又突然惊惧+愠怒,开口想要质问。
只是不等他质问,李正阳已经开口为他解惑了。
“你到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
“那个假货不是引我上钩的饵,而是引你上钩的弢。”
李正阳看向李正堂,像看追了很久,才逮到的猎物一般,笑得如沐春风。
他的笑容很美,这一笑,似乎将一辈子最美好的情感,都在溶在这一个笑容里,使人发醉。
李权与李正堂这对父子,虽然是陇南李氏嫡支的家主与少家主,但在李正阳眼里,却都不成气候得很。
而他们这一支,明明是当初嫡支里最优秀的那一支。
却被放逐出去,守在一禺不见天日的深谷之中。
数代不得入朝为官,更不许在外扬名,就连族中长老之位都不许去争。
凭什么?
他们这一支筹划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怪只怪李权太刚正,李正堂又太蠢,看似聪明实则蠢笨。
“你想干什么?”
李正堂终于找回声音,大喝一声。
世家出身的人,都是有见识的,何况他还是少家主。
以他的脾性,若他将私密之事如此这般告知于人,那么,对方必定是个死人。
将死之人。
总得让死人死个明白,以彰显他的仁慈不是。
李正阳的笑,迷醉动人,能使少女沦陷,却也叫李正堂心里发毛。
毕竟,此时,他受了重伤,而他的手下也都全都被杀死,守在外面的,是李正阳的人。
这里又幽静之极。
“你说呢?”
李正阳一脸是笑,“大公子,你明知故问了。”
“你敢?”
李正堂色厉内荏。
“你若敢对我不利,我父亲必将你们黑泽谷夷为平地。”
“夷为平地?”
李正阳收了笑,“只怕你父亲办不到。”
“不止他办不到,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办到。”
“更何况,你父亲连你入了京都不知道。”
“当然了,今天之后,他就知道了。”
李正堂闻言,略有些凝滞。
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京城。
不是他让大祭司吩咐他潜在范阳,住进顾氏大宅随时接应的吗?
大祭司还说……
等等。
“大祭司是你安排的?”
李正阳点头又摇头,他自然安排不动大祭司,是他的谷主父亲,是他们黑泽谷数代下来渗透而来。
李正堂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父亲并不知道顾氏底下的暗室之事,并没有要对付顾氏,是你们……”
“当然是我们。”
李正阳接过话头。
“你父亲只有一个妹妹。”
“那就是顾宴之的母亲。\"
\"他母亲去世得早,妹子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长大的,嫁与顾氏没多久就死了,只留下一个顾宴之,哪里舍得对顾宴之动手。\"
李正阳说到这,李正堂顿时也想起很多不对之处。
确实,父亲从小疼爱顾宴之,有什么好的都顾着顾宴之。
他之所以从小都不喜欢顾宴之,也是因为觉得顾宴之夺了他的父爱。
去年年底,父亲听说顾宴之身死,一直不信,到处查找。
几月前,听说顾宴之还活着,竟让他亲自南开接顾宴之。
若不是陇南有事,父亲只怕要亲自前往。
他本不高兴不愿去。
结果他离开陇南不久,父亲竟然和大祭司一起找了来。
不仅带着他去了黑泽谷,看到很多惊世骇俗的东西,还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个关于冰魄人头的秘密。
还有一个大阵。
一个能……
他犹记得父亲当时说的话。
因为那话叫他开心,叫他热血沸腾。
父亲说:“父亲之所以从小那么宠着宴之,是因为将来父亲要做一件极对不起他的事,所以要提早补偿于他。”
“我们陇南李氏,本是前朝皇室血脉,怎能一直潜藏于野……”
父亲当时讲,要如何挑起世家之乱,如何让李氏争霸天启,取代皇室慕容。
又是如何将冰魄人头从火命女的身上移出,重新认主……
所有的一切一切,虽然闻所未闻,却叫他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按父亲当时的布局,李正阳将谢氏从顾宴之的身边带出来,带到黑泽谷。
可是李正阳却没有完成任务。
他这才不得不日夜兼程赶到范阳,住进顾氏主宅。
也就是住进顾氏主宅的那一天,大祭司带着他去了地底的暗室,他才又更加确信了父亲的话。
虽然此时时机还未成熟,但是已经不得不为……
后面的事,就有了他与小李氏的合作。
然后再是暗室里拿住谢晓灿,埋伏顾宴之。
原来,他一直都受了李正阳的蒙骗。
是做了李正阳的替罪羊。
“我父亲是假的?”李正堂惊厥。
李正阳嘲讽一笑,“做儿子的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李正堂:……
所以,那日和他讲那些的,真的不是父亲。
难怪他当初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突然收到那些消息,那种叫人沸腾的欲望,还有在黑泽谷看到的一切,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多,叫他无法分辨。
“我父亲人呢?”
李正堂抽出剑。
李正阳却并没有给李正堂一个答案。
“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必须死。
当初告诉李正堂那么多,就是为了取信他,让他完成他棋子的使命。
如今,使命已了。
李正阳的兵器是琴中剑。
可他此时并没有拿剑,更没有带琴。
而是从旁拿了一把刀。
大刀。
类似于顾少卿使用的大刀。
如今杝就要拿李正阳的人头,好叫陇南李氏与顾宴之真正决裂。
“少谷主,时辰已经不早了。”
外面守着的七人带头的那人催道。
借着夜色如洗,照到七人衣服袖口。
那七人的袖口,衣角处都绣着一个奇怪的暗纹。
若是谢晓灿在此,定能认出这些暗纹,就是当日在南开狄家村的后山,袭击他们那七人身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