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寻常人遇到这种飞来横祸,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跪地求饶了。曲掌柜这份镇静,我倒有点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了。”
旁边一位年轻妇人附和,她手中紧紧抱着幼儿,目光中满是对曲之然的信任与同情。
“反而那个闹事的,一听报官就慌了手脚,脸色铁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怎么看都是心里有鬼嘛。”
又一人接口,他的言语中夹杂着对那急于脱身之人的鄙夷。
“说得对,出了人命的大事,何必在这儿喊打喊砸,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直接报官,让官府来调查,是非黑白,公道自在人心,这店若真是清白,自然不会关门大吉!”另一位壮年汉子振臂一呼,声音浑厚,引来周围一阵赞同的低语。
“这么看来,曲掌柜真是被冤枉的?哎,咱们在这瞎猜也没用,不如一起去衙门亲眼见证,是非曲直,自会大白于天下!”提议之人话音刚落,人群便纷纷响应,浩浩荡荡跟随官差,向着衙门进发。
大堂之内,气氛庄严肃穆,三班衙役分列两旁,站姿挺拔如松,秩序井然。
京畿知府曹晓承身着官服,面容威严,穿过精致的雕花屏风,缓缓步入,随即坐定高堂之上。
知府审案向来公开透明,允许百姓旁听,故而衙门外聚集了众多民众,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惊堂木猛地一拍,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嫌犯们被绳索束缚,踉跄着被带上堂来。
其中一名壮汉和他的手下,皆被按跪在地上,个个面露惶恐。
唯独一人试图反抗,不愿下跪,但衙役一个利落的动作,准确无误地踢中小腿弯处的穴位,那人顿时疼得面部扭曲,最终还是不得不屈膝跪倒。
相比之下,曲之然的那一跪,虽同为跪拜,却透出一股骨气。
他背脊如剑,即便双膝触地,那份不屈与尊严亦未曾消减半分。
曹晓承定睛细看,很快便认出了这位少年的真正身份——曲家二公子,万淑媛的骄傲。
对这位才华横溢,且教子有方的万淑媛,曹晓承素来钦佩,因此在与曲之然对话时,语气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温和与尊重。
“究竟何事,竟惊动了官府?”曹晓承问话简洁而直接。
曲之然条理清晰,将事件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叙述出来,言语间既没有因自家铺子遭遇不幸而自怜自艾,请求赔偿,也未有半点卑微乞怜,一味声称自己无辜。
他的叙述冷静而理性,似乎所讲述的事情发生在他人身上,自己不过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曹晓承默默聆听,暗自赞赏曲之然这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冷静,心中不禁感慨:“淑媛教子有方,确是一流。”
待曲之然陈述完毕,曹晓承转而面向那名哭诉的大汉,眉宇间凝聚起探究之意。
“你确定,你兄弟食用的油爆虾,确系出自曲家铺子?”每一个字都似有千斤重,压在大汉心头。
“小的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大汉涕泪横流,神情悲愤交加,“昨日我兄弟亲自从曲家铺子买了油爆虾,哪曾想,一顿晚饭过后,便腹痛如绞,痛不欲生。我本打算今晨带他去看大夫,谁能料到……谁能料到,竟是天人永隔……”
他泣不成声,跪地不起,鼻涕眼泪交织,模样狼狈不堪,连连磕头,恳求知府大人主持公道。
曲之然在一旁听得真切,强忍着才没让一丝不屑显露于外。
此人的演技,倘若登上戏台,定能谋得一角!
那大汉的哭泣似乎没有尽头,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诉说着同一番话语。
“我们家境况贫寒,真是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盼到我那有出息的兄弟,宛如家中熠熠升起的读书之星,眼看就要踏上科举之路,为家族争光,怎料竟遭此横祸,被那黑心肠的老板夺去了宝贵的生命!唉,我那苦命的兄弟,世道对你何其不公……”大汉泣不成声,言语间满是悲痛。
曹晓承被这连绵不绝的哀嚎扰得心神不宁,遂重重地敲了一下惊堂木,清脆之声顿时让嘈杂的公堂安静下来。
他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兄弟是何时去那店铺购买油爆虾的?”
“时近午后,但确切时辰,实在记忆模糊。”大汉哽咽着回答,泪水在脸颊上蜿蜒而下。
然而,曲之然面色坚定:“绝无此事,因前日材料短缺,我的铺子自晨起便未曾售卖过油爆虾,小徒直到夜幕降临才购得新鲜食材,午时怎会有油爆虾售出?此乃无稽之谈!”
不待大汉反驳,曲之然恭敬地向曹晓承行了一礼。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小徒此刻正在门外待命,大人可随时召见询问。至于昨日是否真的卖出过油爆虾,大人亦可询问当日曾光顾的其他客官。如若小人有半句假话,愿受大人严惩!”
他的言辞恳切,掷地有声,使得大汉的指控一时显得苍白无力。
曹晓承并未轻信单方面说辞,当即吩咐人将曲之然的两个小徒弟带到堂上。
一番询问之下,二人的回答与曲之然所述完全吻合。
“死者的遗体何在?”曹晓承话音刚落,两名衙役便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具裹于白色麻布中的遗体。
大汉一见遗体,悲痛之情再度涌上心头,哀号之声响彻公堂。
曹晓承缓缓走向遗体,亲手揭开了覆盖面部的一角白布,那失去血色、毫无生气的面孔再次映入众人眼帘,不少围观的百姓见状,吓得赶忙低下头,不忍直视。
曹晓承仔细端详遗容,又以指轻触,似乎在验证某种猜测。
随后,他直起腰板,眼神凌厉地锁定那位大汉。
“你有何依据断定,你兄弟的死是因为食用了曲家的油爆虾?”他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除了油爆虾,昨日我与兄弟进食的一切均相同,如今他不幸离世,我却安然无恙,只能说明问题出在他们家的油爆虾,是我兄弟命丧的元凶!”大汉情绪激动,言辞凿凿。
“那你何时察觉到他已经没了气息?”曹晓承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