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武戎使团首领孛律特亲王,礼官莫扎崎及随行二十人自归化门进城。
五百名护卫队返回瀚京三十里外的天都驿驻扎。
礼部尚书刘礼中,扶阳王伊祁昱带领礼部左侍郎郭唯良,鸿胪寺卿韩臻等人在城门迎接。
双方互行国礼之后,摸扎岐将度牒交到刘礼中手上。
刘礼中看过度牒,命典客丞引路前往鸿胪客馆。
武戎所赠方物药材,风干炙肉在入境时已封存报给了鸿胪寺,十二匹武戎悍马也被送入京郊马场。
其中一颗大如扶光的明月珠,刘礼中看后脸色极是古怪。
定下三日后入朝觐见,刘礼中等人回宫复命。
第三日,宫城四方门。
扶阳王代皇帝迎接使臣入崇仪殿。
一番鼓乐,瀚帝伊祁燳入高坐,二番鼓乐孛律特入崇仪殿拜礼,三番鼓乐使团入座。
接着,武戎礼官宣读武戎国书,瀚国鸿胪寺卿唱念武戎方物国礼。
待明月珠被呈上来时,瀚国一众官员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此明月珠乃瀚国之物!
四十年前瀚国立国未稳,京都定于宁陵,当时的瀚京名为奉漆,是前朝旧都。
古凉,武戎,姑邵,乌合,西绒五国趁机劫掠,当瀚国抽掉兵马赶到时奉漆城已被洗劫一空。
前朝国志有载,明月珠是奉漆城司天台浑天仪的仪眼。
此次武戎将明月珠作为国礼相赠,明着是奉还瀚国之物诚意满满,实则是暗讽瀚国无能让武戎抢了宝物。
孛律特莫扎岐等人脸上暗露得意之色。
伊祁燳掩去眸中冷意,一派大国天子气度,“亲王辛苦,小小明珠能得亲王护送,情谊更胜其光彩!”
言下之意,一颗珠子而已,武戎大费心思有失风度。
孛律特扯着嘴角强撑笑意,“我武戎国主心意,小王自当尽力。”
觐见完毕,宫中铺设酒宴。
酒过三巡,孛律特提起和亲之事,“瀚帝陛下,小王代我国国主求娶瀚国公主。”
按理,两国交涉由双方官员在鸿胪寺磋商后报给皇帝,而不是在国宴之上贸然提出。
一片虚假热闹的酒宴瞬间安静下来,朝臣彼此顾望窃窃私语,申屠隆一副作壁上观状,心中畅快至极。
坐在女席的濮阳公主伊祁幼霺,两手交握紧张地盯着伊祁燳,她是唯一适婚无婚配的公主。
若皇兄应了,自己就完了!
汾阳公主伊祁飋嘲弄的扫了濮阳公主一眼。
武戎方一换新国主,母妃就张罗给她定了信国公府的婚事,母妃果然有先见之明。
濮阳虽然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身份看着比自己尊贵些。
可皇后早就去了,她的命运还不是身不由己。
“瀚帝陛下,我武戎诚心求娶贵国公主,成两国之好,不知道瀚帝陛下会将哪位公主嫁与我武戎?”
孛律特步步紧逼。
容光辅端起酒盏对着孛律特微微示意,呵呵笑道:“亲王殿下,我瀚国陛下并未允准贵国求亲之举,想必亲王也已收到我瀚国发给使团的国书,不知亲王为何又提及此事?”
莫扎岐也端起酒盏对容光辅拱了拱,“容相,结两国盟好,姻亲实为首选,这其中利处自是不必多说,贵国为何不应?”
未等容光辅回答,几个申屠党纷纷离席跪拜,“陛下,请陛下三思,允准武戎之请,免两国兵戈!”
伊祁燳冷眼扫去,跪着的人中有兵部尚书苏连弩,吏部尚书裴严隽,兵部左侍郎蒋宽,礼部右侍郎陈高挚,京畿卫大将军石熙敬。
这些狗贼,明知国书已下拒绝和亲,还帮着武戎人倒逼自己。
若哪天武戎打来,这些人就是赶着背弃祖宗的叛贼!
濮阳公主顿觉遍体生寒,这些朝臣,一副不将公主送上武戎这条死路不罢休的架势,她是真没有活路了!
这时,涂凛走近容光辅低语几句。
容光辅思索片刻点点头,接着又呵呵笑起来,“亲王殿下言之有理,我瀚国可以接受两国姻亲之好,不知武戎送了哪位公主来瀚国?”
孛律特起身离席走到殿中央,“瀚帝陛下,容相,此次是我国国主求娶瀚廷公主,并非是我武戎公主入瀚国。”
涂凛手握腰刀,步履沉稳的走到崇仪殿中间。
“你武戎战败,却跑来求娶我瀚国公主。”
“武戎这是诚心来求和,还是到我瀚国发泄战败的不满来了?”
孛律特阴鸷的眼眸眯了眯。
此人服制非官非将,看着像是个护卫,不屑冷嗤道:“你是何人,似乎这国之大宴没有你一个侍卫说话的地方吧!”
“廷护司指挥使涂凛!”涂凛十分干脆的报上名号。
“涂凛?”孛律特脸色一变,“是你?”
“正是!”
去年就是这个涂凛潜入武戎禁宫,盗走了《连山经》和《传世帖》。
等武戎发现的时候,这两本在瀚国抢来的绝世孤本已然又回到了瀚国皇宫。
涂凛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语气幽森的补了一句:“亲王殿下,想好没有,送武戎哪位公主来我大瀚?”
依着惯例,乃是战败一方送人至战胜一方求和示好,可国主让他带瀚公主回武戎本就存了折辱之意。
如今,非但没能折损瀚国颜面还要搭上武戎的公主?
正当孛律特不知如何辩驳时,瀚国几个朝臣又蹦跶起来,刚好帮他解了围。
“涂凛,休得胡言!两国大事,岂容你一个司卫在此大放厥词!”
“哎,各位同僚莫要动怒。”
容光辅忙出来打圆场,“涂指挥之言乃我之意。”
“我人老迈,说不得几句话就觉疲累,涂指挥代我言而已。”
涂凛转向叫嚣声最大的苏连弩,讽刺道:“苏尚书,你这么看好和亲一事,不如将你家女公子嫁过去吧!”
“请陛下封个一品公主,上皇家玉蝶,想必武戎国主也是认的。”
“你有个当国主的女婿也好光耀你苏家门楣!”
席间有女眷“扑哧”笑出声来。
就连濮阳公主也差点没忍住,感激的看了涂凛一眼,想不到他能不顾仪制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苏连弩脸色一时涨红。
左相有心维护,右相事不关己,上将军也是默不作声,说多了怕是会牵连到自己,只得闭了嘴。
伊祁燳憋笑良久之后调整好呼吸,语气冷肃道:“国之安危,国之祸乱,皆不系于女子之身,是战是和,我大瀚国自有我这皇帝,不需我瀚国公主在前顶着!”
这话既是说给孛律特听的,也是说给申屠隆等人听的。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少人端起酒杯假意饮酒,以来掩饰内心机巧。
孛律特见此行不通便不再多言,恨恨坐下一杯一杯喝着瀚国佳酿。
福内侍将涂凛叫至御前,伊祁燳微微倾身,低声道:“于野,你又替朕出了口恶气。”
“不过你今日所说,总觉有些......妇人之气!”
“嗯。”
“嗯是何意?”
“果真是妇人之言?”
“谁教你的?”
伊祁燳连番发问。
涂凛也没藏着掖着,“战家姑娘。”
战家姑娘,提到这个伊祁燳就气不打一处来,亏得自己顶着巨压保住了战家人的性命,否则他还不定怎么恨自己。
伊祁燳越想越气,不耐摆摆手,“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