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昭对自己各方部下所在的方位还算了解,她估算过,若途中无任何耽搁,快马加鞭之下,大概半月左右便能有第一拨人抵达南苑。
若等所有人都到齐,则至少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惊心动魄的日子过久了,平淡的等待对顾翎昭而言竟成了一份难得的珍贵时光。
许是枯骨杀侵蚀生命的缘故,她如今由心自外地觉得疲惫,不愿应付任何事。
她知晓这样逃避懒散的态度并不可取,可每天早晨睁眼的那一刻,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开始祈祷,希望新的一天依然能够平静度过,让她不必劳神劳心。
顾翎昭清楚这份闲适难有持久,可变故还是来得比她预料中的更快。
距离潘圭被擒仅仅过了十天,午夜时分,春雨在窗外沙沙作响,伴随着时不时出现的惊雷闪电。廊外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急促跑步声响,似比雷雨之音更能催人心乱。
顾翎昭倏然惊醒,一双眼猛地睁开,她心口砰砰直跳,但头脑却异常冷静。
有些事情并非意愿能够阻止的,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她下床披了件衣服,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在那人动手敲门前,先行用一道内力拨开了房门。
门外电闪雷鸣,白光错落间,刚好照亮黑州那略带惊愕的一张面孔。
顾翎昭抬手将近处的灯盏点亮,语气平常道:“进来吧。”
黑州全身被雨水浇透,他单膝跪在地上,雨滴仍沿着发丝不断向下滴落。
“楼主!”黑州抬头看向顾翎昭,他的眼睛满是血红,瞬间让顾翎昭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
“出了大事?”
“是......楼主,并州送来消息,说、说朱雀阁芙雎堂的统领在一处山崖遇袭,因敌人众多,他们最终不敌,已是......全军覆没!”黑州语气沉痛,胸口起伏剧烈,似乎被极度的悲伤笼罩。
芙雎堂是顾翎昭最早培养出来的势力,里面的人无一不是她的心腹,同时也是黑州最好的兄弟......
“于岭、陈如他们......”
黑州低着头,带着哭腔应道:“都不在了......据说那伙贼人将他们的尸首丢下了悬崖。”
顾翎昭拳头紧握,狠狠地砸向书案“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大胆!”
“并州一地,似乎多有修罗门的据点......”
“你的意思,这是修罗门对南萧楼的报复?”
“这是最大的可能,以芙雎堂的实力,寻常人怎至于将他们逼到那种境地!”
顾翎昭眸色幽沉,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还是岭南王府或是东安人干的?”
“可宾州据北,与岭南东安隔有四五个城池,他们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呀......再说芙雎堂近年来行事低调,岭南王怎会为无名之辈费这样大的力气?”
外面响起一阵连续的雷声,雨势没有停歇的迹象,窗外树枝摇摆也愈发剧烈。
见顾翎昭久久没有开口,黑州抿了抿嘴,小声道:“楼主可要下令反击?只要你下令,属下愿亲自带队,血洗修罗门!”
“我要再想一想,此事不要外传,管好你手下人的嘴。”
“楼主?”黑州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仅凭猜测,师出无名,何况若凶手不是修罗门,岂非白费一场力气?”
“可是”
“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顾翎昭站起来,缓步走到窗边推开木窗,任由雨意袭上面颊“回去吧,今夜风寒,小心着凉。”
“......是,属下告退。”黑州起身退下,最后还不忘将房门关合。
顾翎昭闭上双眼,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四处乱窜,烧得她头痛欲裂,几欲疯狂。
云母屏风被顾翎昭抬脚踹倒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她又将随手砸了一个博古架,上面的瓷器摔落一地,声音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雷雨声。
“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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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州对顾翎昭的命令虽有不解,但却也不敢违背,消息封锁之下,南萧楼依旧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顾翎昭虽然在房里砸了不少东西,但有此前冷之修时不时的大开杀戒做对比,她的这点动作在仆人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完全没有外传的必要。
南萧楼多数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乔沛也没有察觉太多,他只当顾翎昭的兴致缺缺是因为潘圭,为了让她转移视线、忘掉烦心事,他特意在南苑城最好的酒楼定了一间房,打算让顾翎昭下山散散心。
对于乔沛的提议,顾翎昭鲜少会拒绝,何况这又是他的心意,所以哪怕她的心情再糟糕,她也还是换了身颜色明亮的衣裙,按时下山付了宴。
乔沛白天在南苑城还有其他事,因此先一步下山,他忙完自己的事情,便早早来到酒楼上房等候。
不过顾翎昭也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天色刚有昏暗,她便推门走了进来。
“乔大哥,让你久等了。”
乔沛眼里立刻流露出了笑意:“你比我预想中来得早多了,快过来坐,一路来可还顺利?你许久不下山,我还担心你会一时找不到这里。”
“还好,这座酒楼我曾来过,并不陌生。”顾翎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坐在桌边,托着腮道:“此前围剿修罗门的时候,他们那个统领就逃到了这里......还好今日我换了衣衫发髻,没让那掌柜的认出来。”
乔沛惊讶道:“竟还有过这种事情?”
“是啊,想想实在是对不起店家。”
“过往之事既无从改变,便不要再想了,不过你可以多点几道菜,挑着贵的点,也算是对这店家的一点补偿。
顾翎昭哭笑不得道:“这样算,岂不是让你成了冤大头?”
“少说外道话,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好好好,既然乔大哥不见外,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就等你这句话。”
乔沛将堂倌唤了进来,顾翎昭则随着自己的心意点了几道菜。
她如今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只是当着乔沛的面,不好将坏心情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