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这些女人,到底是什么回事?
若是战斗一旦陷入焦灼,就算是火枪兵,也得拎着烧火棍子往前冲。
到时候,不是在让她们送死吗?”
贺人龙此话说得虽然十分的委婉,但很明显是在鄙夷赵平乱不懂用兵,更不懂火枪兵。
就拿戚继光所着的《练兵实纪》来说,其中对于火枪兵的战阵要求,是在打完排枪之后,跑到杀手队的后方,持刀而立。
这种编排也是在告诉所有人,火枪兵在关键时刻,也是要上阵肉搏的。
就算只是跟在成建制的杀手队后面捡人头,但那也是真刀真枪的近身搏杀。
在你死我亡的血肉战场,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对手是一个女人,就会出刀轻一点。
“无双,你来告诉贺大人,应该怎么办。”
对于这个必然会有的质疑,赵平乱十分的不屑。
如今无双已经经过真实战场的洗礼,她带着疯狂的英勇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
作战勇猛,平时也是相当安静的不争不抢,这样的存在,谁人不喜爱?
“有死而已。”
无双得令,只是冷冷的回应四个字,无悲无喜,并无过多表情反馈。
此话一出,仿佛能够感受到从无双体内所喷薄而出的死志。
阅人无数的贺人龙知道,这话不似作假。
如果真的在战场上遇见这个女人,恐怕会是同归于尽的死局。
这种眼神,贺人龙见过的不多,但绝对记忆深刻。
这就是一个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存在。
死士吗?
这帮火枪兵,还真是有点意思。
继续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火枪兵,只见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差不多。
没见他们对于战斗的渴望有多少,但若是真的打起来,这帮人,没有一个会手下留情。
没想到,这赵平乱,竟然还不声不响的藏着这样的一张底牌!
这个时候,贺人龙才突然记起来,高杰曾经盛赞过赵平乱的火器营,言明火器营的炮阵犀利无比。
现如今看来,这帮人,竟然是一群不怕死的死士。
火器营,最重要的就是心态,能够在敌人抵近的时候阵型不崩乱,按照号令从容开枪射击,从容后撤。
甚至顶级排枪阵容,还能从容后撤填充火药,做到二次开火,而不是在打完一轮排枪之后,只能持刀而立,充当一个普通大刀兵。
刀枪临面而色不惊,万骑奔涌而手不抖,能够练出这样的胆识,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把这样的精锐放入火器营这种高攻击间隔的军阵之中,很多将领都会觉得这是一种人才浪费。
这样的死战精锐,不管是披甲步战还是马战,都是一等一的钢铁洪流,单位时间内所达成的毁伤战果,对敌阵士气的破坏,通常也会比火器营要高很多。
利用死士,就能从容达成这一点吗?
贺人龙心中有所惊喜,但瞬间又为自己的天真想法感到可笑。
精锐火枪兵尚且难以训练,那就更别说死士了。
赵平乱能够拥有这六七百的死士,这是他的运气,也是他的实力。
近乎于富可敌国,又能豢养死士,赵平乱在贺人龙的心中,实力再次深不可测一层。
“若人人皆可死战,流贼何愁不灭。”
贺人龙随意的感叹一番,倒是开始非常期待赵平乱手下火器营的战斗场景。
如今他们行军仓促,只随军携带几十门威远炮,赵平乱的更少,只有十来门。
这样的火器阵仗,远达不到百炮齐发,千炮临城的壮观攻城场面。
贺人龙身为军中老将,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识过?
如今有所期待,不过就是对赵平乱手下的这数百死士非常感兴趣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新安关隘城头亮起少数的微弱灯光,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官军会来炮击他们。
贺人龙对此见怪不怪,两三里的路程,在二十多米的宏伟关隘面前,完全在目视范围之内。
初夏傍晚的光线依旧非常的明亮,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官军转运炮车的动静。
如今,赵平乱依旧要连夜炮击流贼关隘,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光凭一个防止流匪夜袭,这可不足以解释当前的烧钱举动。
更何况,之前赵平乱在阌乡的时候,也是连夜炮击攻城,流贼依旧当夜就反夜袭了一波,打得高杰伤亡惨重。
对于这种近在眼前的教训,贺人龙并不相信赵平乱这种后起之秀会将其给忽略掉。
“赵大人,看城头人头稀疏,恐怕此战并不会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火药和炮子昂贵,数百里转运艰难,点到即止就好。”
为了更好的试探出赵平乱的整体想法,贺人龙故意倚老卖老的劝解一番。
只可惜,赵平乱并未回应什么,只是冷冷吩咐了一句“开炮”。
贺人龙见此,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手下的炮兵一同点火炮击。
随着火药燃烧的硝烟味弥漫开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炮声震得山谷都微微颤抖起来,一些疏松的小石子簌簌滚下山头,惊得贺人龙有些意外。
赵平乱的威远炮多加了二两火药,贺人龙是知道的,他最初只以为这是赵平乱的豪横之举。
可是,待得炮击过后,那种简直让人五内俱焚的炮声和冲击波,使得近在咫尺的贺人龙这种久经战阵的老将都有些烦闷。
继续仔细打量了一眼,发现赵平乱的那些炮手似乎对此毫无感觉。
难道,这帮人都是聋子不成?
连番细看之下,贺人龙这才发现,赵平乱的这帮炮手的头盔都有点奇怪,里面似乎鼓鼓囊囊的。
哦。原来是预先用了棉花这种东西堵塞耳道,减缓了巨大声浪的冲击。
“赵大人,能否支援一点棉花?
我的队伍进行匆忙,未曾带上这些东西。”
贺人龙知道这种巨大的轰鸣声迟早会出问题,害得他的炮兵耳道出血,唯恐出现大量的非战斗减员。
炮兵这种技术兵种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贺人龙只能小心应付。
“早就准备好了,大旺,送上去吧。”
对于这种请求,赵平乱早有预料,便让人将一些防噪声耳塞送了出去。
眼见如此精巧的耳塞,贺人龙心中又是一惊,这赵平乱,可真是好东西无穷无尽。
又是几轮炮击过后,贺人龙的威远炮开始过热冷却,大量的人员用沾满冷水的抹布快速的给滚烫的炮身降温。
可是,明明用药更多的赵平乱火炮,却依旧在连续开火。
如此强势的火炮,更是惊得贺人龙说不出话来。
原来,高杰所说的炮阵犀利,大概率是真的了。
光从这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出,赵平乱的炮兵在精良程度上,绝对远超他的东西。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大为尴尬的贺人龙,只能假意观望新安关隘,想要看看炮阵的战果如何。
很明显,黑灯瞎火的,今晚的月色也不太明亮,如今整个新安关隘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盏灯火,黑黢黢的,只听见隐约的哀嚎之声传来。
大量的炮子,必然会取得一定的战果,可必然也会有限。
如此盲目的射击,也不知道赵平乱会持续多久。
白白烧钱,有这么爽吗?!
贺人龙在腹诽不已,朱养民所在的关隘城头却是叫苦连天。
大量的炮子正在精准的敲掉城楼上的女墙,将躲在后面的平民给打死打残。
躲在楼梯拐角处,朱养民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城头的情况,结果除了隐约的屎尿臭味以外,还有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
什么情况?!
官军在不装了之后,竟然呈现出了更为强悍的炮击技巧吗?!
这黑灯瞎火的,盲轰,有这么玩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