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没了?”
“什么叫没了?!”
长生咳嗽两声,口中再次溢出殷红的血,平静地不可思议,仿佛毫不在意。
“药材少,炼出的药自然也少。”
纳兰镜闻耳边嗡鸣,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一字一字道:
“所以你明知道没有药,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跟我进来?”
“你的足智多谋,你的七窍玲珑去哪了?!你是蠢货吗?!”
长生的目光定在她脸上,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扯着胸腔震动,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问:“纳兰镜闻,你不是恨我吗?”
“你哭什么?”
纳兰镜闻抹了把眼泪,“我是恨你,恨你自以为是,恨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长生这个人就好像只存在迷雾中,根本看不清楚,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无人知道是真是假。
就是那么一个人,却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长生苍白的唇角还是挂着笑,一如既往。
“那我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纳兰镜闻低头,无力地抱着他,心脏处钝痛传来,疼得她弯下了脊背。
她的确恨他,厌恶他,是因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对他失望,宁愿从未见过他。
可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认了,她从未想过要他死!!
“你总是如此,当初揣测我会更喜欢阿年,所以装柔软,依赖在我身边,让我为你坐稳皇位,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不用阿年的身份,不用欺骗我,我仍然会答应你?”
“现在依旧如此,你说我恨你,你死了我会开心,可这些都不过你的猜测。”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你死?!”
她眼眸猩红,一颗颗豆大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怀中人的眼皮上。
长生眼睫颤了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底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他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
“你不喜欢阿年吗?”
她不是应该恨他带走了她的爱人吗?
“喜欢。”
他垂下眸,眼神稍暗,口中苦涩与血腥味齐齐涌上。
“可你就是阿年,我喜欢柔弱乖巧的阿年,也会喜欢运筹帷幄,操控人心的长生,不论你信或不信,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冰冷的脸,一字一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长生掀开眼,怔怔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你真的很花心。”
纳兰镜闻垂下脑袋,和他额头相抵,声音中都染上了哽咽,泪水一颗颗砸落,呼吸颤抖。
“是,我是花心,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我只要你好好的,你不是想要天下吗?我去为你夺得天下,双手奉上,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又或者是天下,只要他想要,只要他喜欢,她都能为他双手奉上。
长生偏头,将脸埋进她怀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快睁不开,声音微弱,四周的声音不再清晰。
“那也是你的天下,不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别睡好不好?阿年……”
“我们阿年最听话了。”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的脸,轻吻他的唇,泪水与血水混合,苦涩绵长,到最后,她几乎亲不下去,痛苦无声地落泪。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怀中人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再无半点气息。
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纳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想睡就睡吧,但不能睡太久,记得醒来看我为你争得的天下,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周遭一片寂静,萤火点点。
无数白绿色相交的萤火逐渐汇集,原本微弱的萤火在汇聚之后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几乎照亮整片南荒之地,生机盎然。
光芒散去后,灵沛草现世,飘在空中,缓缓朝着纳兰镜闻而去。
纳兰镜闻沉默地抱着怀中人,恍若未觉。
……
长生的名字起的就不好,期盼太大反而镇压不住。
长生长生,望眼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长生不死?
鹤永年,鹤便是长寿的动物,永年又有长寿之意,都说物极必反,这两个组在一起,反而让期望落了空。
明明盼望能够长命百岁,却偏偏活不过二十岁,何其可悲。
那么一个名字,又天资聪颖,七窍玲珑,却有一副羸弱残缺的身体,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呢?
纳兰镜闻后悔了。
后悔说出慧极必伤,后悔答应带他来南荒之地,后悔没有阻拦让他,后悔没有保护好他。
他明明那么脆弱,只轻轻一击,就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更后悔当时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其实事才能教人,经历过了一遍,那么一切都已明了。
纳兰镜闻用外套将人小心翼翼地裹起,抱着人一步步走出南荒之地,天地暗淡,风声凛冽。
尸体没有一点腐烂,被她用灵沛草的灵力温养着,依旧鲜研,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阿年就该一直那么漂亮下去才对。
刚走出,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镜池神色紧张地站在入口处,双臂抱剑,目光灼灼地盯着入口,身旁是纳兰吟,许久未见了,他又瘦了许多。
还有,萧从钰。
看到纳兰镜闻的身影时所有人都怔住,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最后又将目光落到她怀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沉重的气氛蔓延。
纳兰吟率先上前,却在她面前停住,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姐姐……”
纳兰镜闻轻掀眼皮,望着他,没有说话,随后缓缓看向一旁的镜池,将怀中的长生交给他。
她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带他去神域,交给星宿,好好保存他的身体。”
镜池接过长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最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望向萧从钰。
萧从钰神色沉重,上前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许久未见,她稳重了许多。
“陛下写信让我来此处等候,说让我将这个交给王爷。”
纳兰镜闻垂眸,将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装的是是白及的玉玺还有兵符。
萧从钰也看到了,浑身一震,立即下跪。
“陛下说,白及此后,全由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