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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科幻小说 > 地球末日文明重铸 > 第294章 腐草为萤·逝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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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执行运输任务的第1年,他就获得了重返7369号城市的机会。那一天他本来想趁着夜色去寻找菲尔,却被蕾弥尔发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明早还有任务,不可能因为等你而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你们可以先走。’

‘然后放任你在这里被感染体撕碎?你不会以为自己已经能单独行动了吧?’

‘或许不能,但唯独这件事我不想妥协。跟在他的身边也不意味着安全,班克罗夫特就是个好例子。要不是其他人对他不管不顾,他也不会一直这样丢货,最终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一直都这么想?’

‘嗯……自从菲尔失踪之后,我就一直这么想。’

‘………那天晚上很多人都陪着你找他找到半夜。’

‘很多?不,一点也不多,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漠视不理,虽然我很感谢那天愿意站出来的人,但我更没有办法去原谅……’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配合着拳头砸向了少年,他连退数步,撞在了身后的树上。

‘我可以让你去找他,也可以让你从运输部队中离开,远离我们这些……你无法原谅,无法相信的人。

但你不要忘了,菲尔和班克罗夫特失踪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朱砂是因为什么而死!放下了这些问题的本质,去找一个希望渺茫的人?

他如果还活着,他自然会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你亲自去慰问,他如果死了,你找他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那至少也不该是现在!你找到他又能做什么?向他道歉再狼狈地回来?’

‘…………’

‘唳旅,别和蕾弥尔吵架,你跟我过来。’

………………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这片森林的深处。

‘珊娜队长……’

如果没有听珊娜的话,他一定会抱着自己的隔阂和介怀就那样走下去吧。

…………………

‘你不想原谅他们,就不要原谅。’

‘什么?’

‘每个人都这么复杂,总不能要求每个人从身体到灵魂的高度协调统一吧?我们之间都有合不来的地方,会抱着自己不能舍弃的部分和立场,做出让他人不能原谅的事。可我希望你明白,汇聚在下层车厢的大部分人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要是因为不能原谅他人,就抛弃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抛弃人群,再次变回原先那个孤僻的小孩……这和你抛弃菲尔留给你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

‘你还记得希尔吗?’

唳旅点了点头。

‘她不敢在打架的时候过来帮你,就意味着她敌视你吗?’

唳旅又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啊,接受普通人的不完美也是成长的要素之一哦。’

‘求同存异……是吗?’

‘不错,开悟的速度很快。’

‘珊娜队长,你相信蕾弥尔队长吗?’

‘……你这小子,在这种时候举一反三?’

‘我……听说了一些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相信他可以相信的部分,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相信……蕾弥尔队长……和大家有共同的心愿?’

‘没错,她想要反抗上层车厢的心绝对不是假的,我相信她,但她也有不那么完美的地方。’

‘……嗯,我明白了。’

…………………

对唳旅来说,珊娜就像蕾弥尔的对立面。蕾弥尔总是怀疑着对方可以怀疑的地方,而珊娜却愿意相信他们可以相信的地方。在两人身边的这些年,他借着这样截然相反的特质学到了许多,最终沉淀为他自己所喜欢的模样。

‘这是你们留给我的宝物……也是你们留给我的遗憾。’

………………

‘不管怎么说,你这遗憾的保质期也有点太长了。早点让自己释怀不好吗?’

‘有能惦记的事也不错,有时候人需要被在乎的人或事牵着才不会崩溃。’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也有这么一茬似的,蕾弥尔。’

‘呵,新野,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不会吧你……反正我现在是不能理解的,被过去的事牵着鼻子走,念念不忘,到底有什么意思?早点放下多轻松。’

‘没有过去的经验,又要怎么判断未来的方向?’

‘那就只留下经验啊。珊娜?’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蠢话?经验本身就是有经历和体验之后总结出来的,打疫苗还要挨一针,光听别人的教诲,自己会有多深的感触?看看历史的车轮吧。很多伤痛远离了人们的生活之后,错误就又会重演。所以啊……不要那么嫌弃伤痕啊。’

………………

‘这就是你说的……腐草为萤,对吧?’

……是啊,新的生命会从野草中诞生,纵然天色无光,燃烧野草的火焰也将点亮天空。死亡和新生是一对纠缠的螺旋,接受了死亡带来的遗憾,才能握住萤火微光的指引。

‘大家留下的东西,无论是遗憾,悔恨,革新还是未来……我都不想丢下。也正是在这些回忆中……我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

正午的阳光逐渐隐退在阴云之下,带来雨的气息。唳旅眺望向那荒原的尽头,无数野草与花朵正在风中摇曳着。

‘你在……这里吗?’

他踏入花丛,探索着过去的痕迹……记忆中那停滞的时间,也终于开始流动。

现在正是………

1:01 am. \/ 1:37 pm.

\/\/1:02 am.

野草还没有遍布山野的七年前,一列运输车趁着月色驶入了此处。班克罗夫特出言问向蕾弥尔。

‘去据点不是这么走的吧?’

‘那条路被坍塌的废墟堵上了,只能绕远。’

‘好吧,那我先去前面了。’

与此同时,菲尔正躲在运输车的货箱中,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

\/\/1:56 pm.

他在泥土之下找到了断裂的白骨,可这并不罕见,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随处都有死亡的痕迹。

他们被留在了这里,成为了野草的养分,野草又哺育着飞鸟走兽,或饥饿的人群。

‘夏至……’

青年无助地呼唤着,在枯木与碎石间继续搜寻。

\/\/1:21 am.

游荡的感染体冲向了车队的末端,连着整整一辆运输车都撞翻在地。

‘全车队都停下!保护受袭的车辆!’

‘不行,这些感染体太多了,必须优先撤离!’

‘我已经不能再丢货了!’

班克罗夫特在湿润的泥土上踩下了急刹车,他带着手下的运输队员从车上跃下,出现那些正在破坏货物的敌人。见此情景,阿丹问了身旁的总队长。

‘怎么办?’

‘去帮帮他们。’

‘啧……’

\/\/2:31 pm.

青年在一片狼藉的土地前停了下来。即使早已过去多年,这里还残留着曾经战斗过的痕迹,比如折断的刀刃,埋进灰尘里的弹壳,还有无数感染体的残骸。

他知道,再继续探索下去,告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可这样真的好吗?

青年叩问着自己的心。这一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只有相信朋友还有活着的可能,他才能借着这个目标继续前进。

如果菲尔真的已经死了,失去一切的他,今后又该去哪里?

\/\/1:44 am.

这场持续了20分钟的战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蕾弥尔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里停下只会让更多的车辆受到袭击。

枪声与悲鸣交织之下,又一辆装满了货物的运输车被仿生机械体撞翻在地。

货箱内那一声悲鸣,在慌乱之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为了引开这里的感染体,她开始强行命令车队撤离。

……当所有战斗都已结束,回收货物的小队陆陆续续掉头折返时。她才借着苍白的月光,在那一堆重物之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躯体。

此时,距离班克罗夫特根来只剩10分钟,为了不让这个错误暴露,她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

3:16 am. \/ 3:16 pm.

夜与昼错位的时间在此刻重合。

\/\/3:16 am.

当菲尔在荒弃的果园中醒来,等待他的只有无人的黑暗和彷徨在此地的感染体。

他想呼救,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他想逃离这里,却看到躯体正在渐渐变得残缺。

当双手连血的温度都感觉不到时,他躺在低矮的树苗身边,望着乌云遮蔽的天空,浅浅地笑了。

‘永别了,唳旅,父亲……’

在这句短促的告别之后,他的时间永远的停滞了下来。

\/\/3:16 pm.

青年沿着旧日的伤痕前进着,越过了矮坡,一片枯萎的果园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的大部分树木都已经枯萎了,还有不少被人为砍伐了下来。

只剩下最边缘的位置,还有一株开着零星的白花。唳旅在那飘摇的花朵面前,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风镜……

……………

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消失殆尽。静谧的荒原之下,只剩下树枝上随风飘摆的布片,还残存着与菲尔的围巾有几分相似的花纹。

诗歌在这个年代,不过是一朵苍白的花,扎根自地下腐朽多年的头颅。

‘…………’

他多么希望留在这里的只是围巾,而菲尔本人仍在某处欢笑着。

但这个梦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梨花……’

死亡的生命已通过腐朽化为了新生,纵然有再多遗憾,生命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回到广阔的天地之间。

‘这株树还活着……是因为你吗?’

他矗立着,任由低鸣的风声吹过。

‘现在的韦列斯号,就要从压迫中挣脱了……这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吗。’

他询问这片沉寂的土地,土地却不会回答。

‘我现在……算是找到你了吗?’

又一阵微风拂过摇摆的树枝,卷着几片花瓣落在他的手心。即使他深知这只是虚幻的寄托,唳旅还是捧着梨花的花瓣,将其当作回答,小心地收进了掌心。

‘好久不见……夏至。我终于……有了面对现实,向你说再见的勇气。’

许久未笑过的青年注视着手中洁白的花瓣,勉强牵扯着嘴角。

‘谢谢你……谢谢你……’

像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那般,青年不断默念着这句话。如果没有遇到菲尔,他至今还是活在蕾弥尔身边的自闭小孩。不被人群所接纳,怀着母亲去世时那份不解的痛苦,仇视着周围的冷漠。

菲尔给他带来了诸多温和的改变,他却因为这种改变和菲尔彻底分别。

再次见面时,他的躯体已融入了泥土,化为了新生。而灵魂,依然停留在故友的记忆中。

‘你留给我的回忆,萤火虫,直到现在都还在指引着我……帮助我在长夜中前行……我终于明白了,死亡并不会让曾经存在过的意义消失。你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这里,化身为照亮黑夜的灯,融化雪原的火,迈向未来的列车……和我依然还活着的原因与理由。谢谢你……夏至……’

他再一次对着荒原,对着梨花,对着故友道谢。

‘以及……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