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梦楼,大厅。
沈错阳一抬衣袖,从袖口飘出几枚阵旗,分别轻飘飘的落在了舞台周围,然后一阵咒语随着法诀打出,每一枚阵旗上都散发出一层似薄膜般的辉光,然后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长宽约十五丈的光团,把舞台死死包裹住。
这是一种形似困阵的隔绝阵法,从内部散发的灵力几乎很难对阵法产生多大的作用。这里,沈楼主是为了不让两人的斗法毁坏了周围的建筑。
同样被困在阵里的筑基修士,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他不过是沈楼主的下属,听从指挥就行了。不过在他看来,有了光幕困住这小子,他肯定没有办法再像刚才一样到处溜了,自己怎么说都不可能输。可他忘了一点,这光幕也限制了自己的飞行…
纪绍安新奇的看着这一层光幕,小眼中透露出一丝新鲜。不过在杜仲给他的一大堆竹简中,他知道这是一种阵法。
没等他想太多,沈错阳仿佛怕纪绍安这小子反悔,当即就喊了一声“开始。”
纪绍安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刀光已经飞出,向着自己面门极速而来。
当即运转起了元灵幻身,身体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姿势狠狠往下一压。由于事发有些突然,压的有些狠了,眼见就要头部着地,右手又是一举,从头顶往后探出撑住了身体。
正准备想办法站起来,又是一道刀光袭来,这次是朝着自己小腿而来…纪绍安顺势躺在地上,待刀光近在咫尺之时,一个弹跳,以身体背部肌肉发力,灵力透体运出,“呼”的一声轰在地面上,身体便朝上弹了起来…
对面那青年见两击都被躲了过去,顿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抬手又是一掌拍出,随后抬脚就往前方迎去。
纪绍安侧身躲过一掌,眼见对方欺身上来,右手一翻,断剑反握在手中,元灵幻身和傍杀术同时运转,再次躲过那探来的一爪后,一个掠身,断剑就要割向对方前胸。
纪绍安身高没有优势,就算能够制造伤势,也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皮外伤。对方在吃了几次痛过后,开始重点防护下路,而且也拿出了一把砍刀。
只见这是一把一尺半左右长短的刀,刀背上带着一些奇异纹路,灵力流转间泛出幽幽白光。纪绍安不敢大意,双腿灵力附着,不停运转着元灵幻身疯狂躲闪。
两人一时间在台上刀光剑影相向,身影孱动间早已斗了几百招,你来我往之间,互相灵力都已经接近枯竭…
某时,男子举着刀一刀劈来,纪绍安来不及躲闪,只得举起手里断剑相迎。这是两人打了一炷香之后第一次短兵相接。纪绍安个子矮,在下方又收到对方自上而下的体位压制。瞬间感觉压力陡增。目光流转间,见对方中门大开,于是想也不想,一记火球术轰出。
这种基础功法几乎在炼气三层到五层间,就会被修士弃用。平时斗法间几乎都有更强的功法招式。
而纪绍安更多精力都放在炼丹上,对比功法上的修行就差了太多。要不是宋巴那二货,指不定现在连傍杀术也不会。
对面那筑基男子,受了一记火球术,腹中顿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出来,站在面前的纪绍安从头到脚淋了一身…
“卧槽,你使诈!”纪绍安顿时惊叫一声,慌忙荡开砍刀,撤步后退。
男子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顿时气急。对方身上虽然全是血,但本身没有受伤多重。而自己浑身上下血线密布,就像被鞭子抽打了一顿的囚犯一般,不可谓不惨。
纪绍安撤退后,连忙用袍子擦了擦脸,不时还“呸呸”几声,一脸怨气的望着对方。“你他妈再恶心我…我…我跟你没完!”说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直看的周围众人一阵大笑。
那筑基男子此时哪里顾得上跟他斗嘴,连忙运行灵力压制体内伤势。
上方,那沈楼主见到这副情景,眉头皱起半晌没有一丝其他表情。内心凝重之余也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这小娃虽然只会搞偷袭,但他的速度明显不慢于我的人…他究竟是谁?”
纪绍安眼见对方没有继续进攻,于是也站在原地默默运转起了两仪吞灵术。场面一时变得很安静。只见一大一小两人对着站立在舞台上,两人身上全是血液染红的袍子,而明显是互相厮杀的两人,却又呆立不动像两根木桩,只是大眼瞪着小眼互相表达着想撕碎对方的意图。
上方,沈楼主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目光慢慢变得寒冷。这小娃不能留,今日如果让他离开了,以后这娱梦楼恐怕都开不下去。而自己那个蠢货手下,却这么久都打不死对方,还被对方像遛狗一般遛的浑身是伤…
沈楼主右手自然垂落,指尖一缕灵力正在凝聚…身旁的元枭用余光瞥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若自己遇到这种丢脸的事,恐怕也会坐不住吧。
正在这时,一股威压陡然降临在娱梦楼廊坊一侧。沈楼主一惊,连忙隐去正在汇聚起来的灵力,转身四处打量起来。不过这时那股威压也瞬间消失不见…惊出一身冷汗的沈楼主这会儿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望着身旁不远的元枭,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信息。
但元枭仿佛没看见一般,根本不与他对视。开玩笑,那股威压明显是冲着他沈楼主去的,玩不起就想要出黑手,自己可不倘这浑水。
沈楼主也在一阵思索中渐渐明白,这小子身后有高人!
一阵后怕再次浮现在内心深处,手掌心都渗出丝丝细汗。
而场上,这时两人再一次斗在了一起。纪绍安打算打持久战,自己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运转两仪吞灵术,缓慢恢复着灵力。而对方却一直在释放灵力,短时间内得不到补充,最后势必力竭,到那时,不是可以任自己拿捏?
对方仿佛看出纪绍安在保留体力,但短时间内没有更好的办法,哪怕砍刀舞的虎虎生风,却根本改变不了局势。
纪绍安眼见对方开始有些不支,于是断剑在手,闪身躲避攻击的时候,开始了伺机反击。而这时,他已经停止了运转两仪吞灵术,转而运转起了傍杀术,配合着元灵幻身,不仅速度更快,而且两人每一次相遇,几乎都能看到对方身上多出一道血口。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沈楼主已经看不下去了,闭着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手一招,舞台周围几枚阵旗发出的淡淡光幕便纷纷偃息了下去,不一会儿,几枚阵旗又纷纷飞起,落入了沈楼主袖口。
下方舞台上对峙的两人依然没有打倒对方,但大家几乎都心知肚明,继续打下去,那筑基修士定会因灵力枯竭而被杀。纷纷对眼前这小娃娃生出了巨大的兴趣。
“小友不知师从何处?”这时,台下一位身着浅黄色道袍的男子抱拳问道。
“小子近水宗新弟子,几乎是宗门最差的。”纪绍安喘着气,看着那人回答道。
躲在高处,暗中感应着这里的杜仲,听到这句话时,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卷了起来。
“近水宗?是近水山那边的那个新宗门?”又有一人想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
“没错,近水山只有我近水宗一家,尔等日后若来我近水宗做客,可报我纪绍安名号!···要是来捣蛋 ,就给我滚一边儿去。”纪绍安傲娇的说道,说完还鼓了鼓鼻子。
“哈哈···纪小道友真是一股人间清流,快人快语,不错!我元凯喜欢!哈哈哈···”刚才那位穿浅黄色道袍的男青年自报家门道。
纪绍安转过身,对着这元凯抱了抱拳,笑着说道:“小子不懂那么多,也不会说话,这位师兄见笑了。”
就在下方开始激烈交谈之际。楼上一处雅座边,沈错阳终于开口了:“这位小友既然赢下比斗,自然可以离去。本娱梦楼自认家门不幸,沈某也不多耽误小友时间了,请吧。”说着,给下方门口处几人使了使眼色。
纪绍安也不恼,毕竟他也不傻,这时候较真就没意思了。于是对着那沈楼主抱了一拳,便转身离去。其他人中,包括跟着元枭一起来的元凯等人,内心也对这沈错阳有些微词。
大街上,刚从娱梦楼出来的纪绍安,穿着还带着血渍的乳白色道袍,脚步微微有些虚浮。而街面这会儿已经很少有人在走动,眼见前面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正依偎在一株大腿粗细的树下,就着身上的破衫和地上的草皮,就准备对付一晚上的样子,他转身便走了过去。
街上的灯光不是很明亮,老者似乎还有些眼花,只察觉到有个小娃站在自己面前,微微愣了愣,就率先开口道:“小娃,这地方挺宽敞,要不,你跟着老头子挤一挤吧。这大晚上的,老头子也找不到好地儿了···”
纪绍安听着对方微微有些无力的语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顿,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大块没吃过的糕点,递了过去。
老者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东西,又看了一眼纪绍安,然后颤巍巍的接了过来。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块制作精美的甜酥糕。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小娃的影子了。他支撑着身体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好久,终究不见了那身影,只能对着空气连连说着谢谢···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纪绍安也不知道逛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又可能是一个时辰。当他出现在一间客栈柜台的时候,守店的小厮被他身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
而后在引导他去开好的房间时,一路上还不断的询问着他是不是受伤很严重,仿佛生怕这小孩死在店里一般···
第二天,卯时,纪绍安便醒了。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的觉,只感觉仿佛床上有一种魔力一般,硬是挨到了辰时,才从床上下来,然后拿过门口晾着的洗过之后只显得有些破烂的衣服,比划了几下,终究没有穿起来。而是从乾坤袋里重新拿了一件淡蓝色道袍。
这是近水宗弟子的服饰,他平时几乎不穿的,因为他更喜欢白色的袍子一些。
在客栈吃过早膳,出门后,循着昨日一点点印象,找到了一家制衣铺子,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帮我补一下···”纪绍安话没说完,就见挂着很多布料的墙壁旁边,那一扇小门里,走出来一个肥婆,满脸的横肉,嘴角还有一颗豆大的带着毛的黑痣···
那妇人见是一个小孩,刚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带着淡淡的礼貌性微笑问道:“小娃子要做衣服吗?”
纪绍安站在堂内,有些踌躇起来。这大胖女人,之前自己还骂过人家,今天也是的,没注意看门面就进来了。那现在是走,还是走,还是走呢?可现在大街上没有几家铺子开着门,制衣铺子更是没有开门的,如果出去了···算了,就在这吧。
“老板娘,我想补一件袍子。”纪绍安从乾坤袋里拿出那件乳白色长袍,一手提着递了过去。
那妇人扭着肥硕的屁股从小门门口走过来,正要接下他递过来的衣服,突然吓的“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口中连连说道:“修士老爷,那个···我已经不扣别人银钱了···能不能···”
“那个···咳···我今天是来补袍子的。”纪绍安犹豫着又开口说道。
这时才见那老板娘颤巍巍站起来,双手接过纪绍安递过去的道袍,缓缓展开,打量起来。
随后,就见他露出了一抹迟疑的神色,憋了半晌,才小心开口道:“小老爷,您这长袍···不好补啊···”话没说完,马上又说道:“不过,老身可以给您免费制作一件一模一样的长袍出来,要不,您···下午来取一下?”
纪绍安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下午自己都回宗门了,这不是想着尽快把道袍补好了回去穿嘛···
可他把自己的诉求告诉那老板娘以后,对方始终没敢答应这门差事。主要上面破洞太多了,撕破的、划破的、挠破的···甚至还有撑破的···
纪绍安想了想,终于不再为难人家,付了十两白银,约好了午时来拿袍子,便踏步出门。
看着瘦小的背影出门右拐,直到不见了踪迹,妇人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