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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红自始至终都没摘面具,白琉璃自然猜不到,和她同台说书的人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长沙名角。

但二月红一回到自家的戏院,就立刻想方设法去找今早见到的那位姑娘。

红家在长沙可谓是扎根已久的地头蛇,和外八行之间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再加上白氏商行如今在长沙风头正盛,白琉璃入长沙城那天也是大张旗鼓,二月红很快就弄清楚了。

他今早见到的那位糖球姑娘,正是白氏商行的大小姐白琉璃。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封花笺配着一张戏票,就送入了白公馆的大门。

白琉璃收到的时候,正在吃早饭,她示意苏暮雨拆开鼓鼓囊囊的信封,顿时,一连串儿糖瓜掉落出来,咕噜噜的在桌子上滚动,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白琉璃眉宇一扬,“这位红家的少爷可真是个妙人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信封里装糖瓜的。”

她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颗,糖瓜外头裹着透明的玻璃纸,五光十色的,很是好看。

揭开玻璃纸,还有一层糯米纸包着,白琉璃原本打算直接丢进嘴里,却被一旁的苏暮雨从她手中取了过来。

苏暮雨把那颗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糖瓜咬了一半,嚼碎咽下去后,才开口说道,“无毒。”

白琉璃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这个马甲的本能反应实在有趣,这又不是甄嬛传,谁会这么蠢实名投毒啊!

她就着苏暮雨的手,把那颗还剩一半的糖瓜吃进嘴里,又甜又脆,正是长沙街头最平常不过的味道。

白琉璃有些匪夷所思,长沙街头的一包糖瓜只要五文钱,而一张糯米纸就得两文钱,一叠百货商场的玻璃纸可能就得一枚银元了。

这位红家的少爷是什么毛病,给这种不值钱的糖瓜一颗颗裹上包装纸送过来。

白琉璃古怪的想,这家伙不会是嘲笑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还真有可能!

作为地头蛇和长辈的红家戏班班主不方便直接出面警告她,就让自己的儿子给她一个下马威!

白琉璃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她冷笑了一声,拿起花笺,上面有着毛笔书写的蝇头小字:

久慕芳范,无时或释。

谨具微仪,聊资企慕。

久仰您美丽的容颜,内心没有片刻的改变,准备了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姑且表达我的仰慕之情。

白琉璃看着这简短的信,气得把花笺往桌子上一摔,“他什么意思,骂我从进长沙城到现在都是个花瓶?只有一张脸能看?”

何等心肠歹毒又心思深沉的男人!

连面都没见过,又是说她外表内在不符,又是说她除了脸一无是处!

二月红原来是个这么刻薄的人!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一旁的苏暮雨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三枚铃铛发出轻微的响声,白琉璃拿起最后一张戏票,时间正是今天上午十点。

她面色冰冷地站起来,看向一边的苏暮雨,“暮雨,备车,我倒要看看红家给我准备了什么鸿门宴!”

白琉璃心想,她就知道想要在长沙立足,甚至成为行首没那么容易。

齐家纳头便拜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但之后总会有麻烦找上门,她以为最先来的是霍家,却没想到是同样不在一条赛道上的红家。

按理说红家淘货她收货,两边不说井水不犯河水,也能称得上是互惠互利,鬼晓得这红家为什么主动撞上来。

白琉璃带上戏票、花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管他为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迟早要立威,干脆就先拿红家开刀!

红家戏院离白公馆并不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这一条街好像某种奇异的分界线,划开了两个世界。

长街的一边是新式建筑,商行、公馆、咖啡厅、歌舞厅……最显眼的就是气派的白公馆!

而长街的另一边都是些旧式建筑,茶楼、戏园、糕点铺……最有名的自然是红家的戏园子。

这座戏园子的外形相当复古,戏楼典雅精致,一进去便是半露天的戏台,几十把老式木椅摆在正中央,全都坐满了人。

戏台和观众席的上方全是挑高的,直接和二楼打通,显得格外通透。

带路的人直接把白琉璃和苏暮雨往二楼引,一边带路一边说,“二爷早给您订好了包间儿,是整个二楼最敞亮的地方,一眼就能看清整个戏台。”

白琉璃笑着点了点头,并不答话,苏暮雨扔给他一枚银元,引路的人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白琉璃刚坐定,鼓声起,铙钹响。

大幕拉开,一道身影面涂粉妆,巧目流盼,跃入众人眼帘,步步走出。

迎着众人灼灼目光,二月红袖中纤长白皙的十指一露,腰身一动,抬起头来,口中开腔,

“我家就住红楼上,还望君子早降光。”

“君子,明日一定要来的呀!”

唱的竟是京剧的《白蛇传》,顺着剧本,二月红却并未看向台下,反而朝着一个包间张望了一眼,眼波流转,暗含春情。

白琉璃听不太懂,却觉得二月红唱的着实动人,从步子、神态到唱腔,把白素贞大胆示爱、眼送秋波,情思难掩的神情演绎的极为动人。

尤其是念白的尾声,那句“一定要来呀”。似嗔非嗔,好像是在对她说话一般,叫白琉璃竟也忍不住红了耳根。

当真既有女儿家的娇媚动人,又有少年郎的俊俏无双。

白琉璃看着出了神,一声铜锣敲响,这幕戏已经唱完了,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四起,喧哗大作。

白琉璃也不自觉轻声鼓起掌来,这时,那下台的白娘子竟从后台走到了二楼,推开这包间的门,笑道,

“多谢君子愿赏光~”

【本来想继续唱墙头马上,但想想还是《白蛇传游湖》更搭一些,话说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二月红也撑着伞。

我觉得这样写会很有趣,二月红给她唱了一辈子的戏,于是二月红死后,小花登台,她看见的第一眼,眼角掉下一滴泪来。

近百年前,也有人对她唱“还望君子早降光”,唱“万种相思诉与谁”,可现在她还坐在戏园子里,那个人却已经长眠地下了,那种物是人非一定很动人。

不过也不一定能写到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