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最大的粮商杨家与广汉郡守家间的那场轰动全城的婚礼是在韩翊他们到达广汉的第二天举行的。
刚刚适应船上的生活不久,来自草原的几人发现阴雨连绵的蜀中让他们更加地难受,甚至为首的那个巫医一到蜀中就病倒了。
不但跟他一起到华夏的其他巫医诊不出病因,就连是蜀地当地的的名医也只说他得的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自己把心结打开就好了。
出乎韩翊的意料,高个子竟然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着他。韩翊也不好离开。
眼见着巫医一天天地消瘦下去,高个子也越来越着急,他问韩翊,
“韩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在汉国和楚国的地位,皆是你的实力带来的。
你和你身后的家族想要保持这种荣耀,草原将会是你们绕不开的。
现在,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你能救下他,我部族将会全力支持你到草原贩马;如若不能,我部族将会是你永远的跨不远的深渊!”
韩翊没想到一向淡定的高个子会如此珍惜眼前这人,可是他的心病是什么,韩翊又如何知晓?
等到高个子在巫医的示意下单独留下韩翊时,巫医一把抓过韩翊的胳膊死命地握着,
“韩公子,我就再问你一句,要是我大外甥失去了作为在华夏的耳目的机会,他回到草原,将会有怎样的境遇?”
韩翊吓了一跳,草原上的那位,无论是见识气魄还是心智,都在他永远不可及的高度,那位会如何想如何做,他又从何而知。
他拼尽全力想把胳膊从巫医手中抽出来,可是对方哪怕是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让他给出答案的样子。
“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关于他的种种,还是从别人那听来的。他会怎么做,我怎会知晓?”
巫医却还是不肯放过他,韩翊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不是女奴之子,他的母亲是我的亲妹。当时我的部族名义上是最强的部族,但与别人实力差不多。
那时候,大阏氏,也就是现在的大单于的生身母亲的母家,与好几家部落捆绑在一起,凡是给老单于生了儿子的阏氏,都过得战战兢兢的。
老单于好几个夭折的孩子都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单于早就心存疑虑,奈何她母家势力太大,只得暂时隐忍。
那时候,匈奴的大巫是我。老单于看在我一直为他和匈奴任劳任怨的情分上,答应给了我妹女奴的身份,让她回部族生养,才保住了我外甥。
当然了,那些都不是白给的。我得拿出大阏氏的性命作为回报。
老单于王庭中阏氏众多,到处都是眼睛,本来我是没有机会的。
但当时想成为大阏氏的有几个,其他有孩子的为了自保,也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是暗中为我提供便利,竟还有几个成了我下手的推手。
你知道老单于的大阏氏是怎么病的吗?”
这些个匈奴王庭的事,像是暴风雪一样,刮得韩翊直想逃,可他逃不开,巫医的手是那样的有力。
“那次,大阏氏手底下的一个下等女奴的孩子被选中,要被卖到斗兽场去。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不仅仅是人与兽争谁活着的地面儿。在那儿,人还是那个人,人们却给那些马上就要与人搏斗的野兽灌各种各样的药,予它们以人想象得到的或是想象不到的刺激。
谁都知道,那些看官老爷,想看的不过是那些进了斗兽场的奴隶被撕成碎片血肉横飞内脏涂了满地的情形。
进斗兽场,差不多就等于被判死刑了。”
草原上的环境恶劣,韩翊一直都知道。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比草原上环境更可怕的,是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的心。
草原和华夏,还是有不一样的。
“不管是大阏氏,还是其他的阏氏们,他们身边的女奴的孩子遇到这种事的不是一个两个。
本来这些事,她们都选择麻木。可是当时大阏氏身旁的那个女奴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只有那一个孩子。
她冒着冒犯的危险求了大阏氏,阏氏除了让人用鞭子抽得她背上伤痕累累外,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的帮助。
这时候,一个与她平日里交好的女奴找到了她,告诉她她的主子已经救下了她的孩子,不过她得回报才行。
从她的口中,那个暗中的贵人,得知了大阏氏每月中的那点损伤气血的症状。
然后,她就得到了那些个红色的短短的制过的丝子,每当大阏氏症状出现的时候,她往内里掺那些个极不易被察觉的药。
每次大阏氏出现症状时,我就明医暗害,让她暂时看起来好了些,不久后气血亏损症状一次比一次凶险。
终于,不到半年,一向看起来健壮的大阏氏就一病不起了。
然后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因为大阏氏的过往,再加上他母家对于王庭的威胁,大单于也为老单于所不喜,好些次,他都差点死于老单于之手。”
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现在的冒顿单于,也就是“赵托”,当初在修武城外救过韩翊的性命,还有好几次恩于韩翊。
这个巫医,明知道是这样,还把这些个事告诉给韩翊,究竟是想干什么?
韩翊怒了。如果不是刘邦那头下令让他好好接待匈奴一行人,他甚至想就地斩杀眼前人。
韩翊的脸变得异常地难看,
“你们部族的那些个好处,我不要了;我侧夫人的身体,医士说过,只要一直保养得宜,不影响她长命百岁,你们的恩惠,我也不想消受了。
把你们平安送回新郑,将会是我韩翊对你们最后一点仁义。往后余生,你走你的通天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那人还是不肯松手。
“韩公子,听着,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的。
前不久刘邦身边的那些个匈奴间者,是我那外甥王子有意暴露在刘邦面前的,那些个隐藏得深的,还多得多。
你以为张良和陈平能保得住你?告诉你,只要我们发难,莫说是你和你在汉王宫外的那些个家人,就算是你在汉王宫中的那个未婚妻,都绝无生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