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骄阳,炙烤着整个大地,小院里,平日里长势不错的花草,不管夜里如何浇水,这几日也是蔫头耷脑了起来。
小院里,晾晒着刚刚浆洗完的衣物,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干起。
难得有一日的空闲,莎莎却是不愿休息,一个人忙碌了一上午,将小宅之中能打扫的地方都给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个遍。
屋中,孙三和江伊佳偷摸瞧着她在那洗晒,却是谁都没拦着她。
“你说,她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二人瞧着莎莎的背影,却是摸不清她的想法。
三人相处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怪异的举动,自打她知道那崔直上门后,那神色已是大大的不对,不管二人如何的劝慰,她都是那副木然的脸色,嘴上说着没事,可看着,却是大大的有事!
“实在不行,要不我去将那厮捉来,让她痛打一顿,出出气,你看如何?”
江伊佳摇了摇头,却是白了眼孙三,说道:“她们二人自己的事,你跟着瞎掺合什么,还将他捉来,他好歹还在府衙做事,谁捉谁啊。”
孙三挠了挠头,却是火燥异常。
“那怎么办,你看她那样子,万一她,她想不开,干出些出格的事来,凭她的功夫,你我也拦不住啊。”
江伊佳看着莎莎的背影,这会儿却是满眼的晦色。
“先让她静静吧,她也是初尝这情果,难免耗费些心神。如今她不愿开口,只一味的出力泄气,已是极大的隐忍,还是等她自己静下心神来,我等再加以宽慰吧。”
硕大的木盆里,一滴泪水滑落,正好掉进了那盆中的浅水里,她的背影坚挺着,只是那面上,却早已布满了泪痕。
接连几日,莎莎都是这般的行事,孙三不放心,便时时去米铺看顾,却不想,此事竟连那陈宇昂都有所察觉。
二人也算那臭皮匠,左右一番商量,竟想出了个出游的主意。
“严州府?”
汪玉可疑惑的问道:“为何要去严州府啊?”
陈宇昂笑道:“那地儿好啊,既可游山玩水,又可避暑乘凉,最要紧的是,你若是能出门,那便能和月姐姐亲见上一面,我师傅也能出去散散心,一举多得啊!”
汪玉可皱了皱眉,转念却又想起了那人。
“你放心,那人,你尽管带去便是,这事我同孙大哥商量过,无碍的。”
汪玉可想了想,不由得点了点头。
陈宇昂同孙三两人左右一番张罗,不出半日,便已将一干人等安排了个妥当。
“此番严州一行,你可知她们,意欲何为?”
暗室之中,此时,汪伯彦坐在桌前,却是一脸的阴霾之色。
自打汪玉可闹出这罢考一事,他对江伊佳这女人便再不敢掉以轻心,此番她们几人突然说要去严州避暑几日,连带着汪玉可也要同行,他却是不得不防。
但凡这女人又想出些什么招数来,坏了他们此番的行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碍,此番之计,乃是阳谋,您身后站着的,可不是寻常之人,普天之下,谁人可动?谁人敢动?”
“不管她们想出些什么奸计诡谋来,此事,她们已无力回天,更何况,这次出行,有我在身边,她若想动,必逃不过我的眼去!”
汪伯彦看着那人,却是一脸的担忧。
“先生,你却是得格外注意她和她身边的那几人,那岳莎莎的身手本就不俗,再加上那孙三手更是个轻功了得的贼首,此番同去,还是配上几个高手暗中护佑为佳,您单枪匹马而去,恐有性命之危啊!”
那小小的身影听闻,笑得却是无比猖狂!
“汪相抬爱了,您若是不放心公子,大可暗中派人跟随便是,我,您就不必担心了,她已奈何不了我什么了。”
暗室之中,汪伯彦看着那人的背影,心内却是只生出了一股子厌寒之气。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如此满腹狡诈诡谲之计,常人观之,只道他们是面貌清秀的俊才,可汪伯彦对他们,却是看的明白,这些人从根上,就同常人有异!
他们虽聪明绝伦,只是但凡行事,却是不留后手的决绝,这样的性子,原本也登不得大雅之堂,只配在暗中,做些蝇营狗苟之事。
安分守己些的,一辈子隐没人后,临了,倒也能落个忠仆的美名,然,这等货色,最是不甘屈居于人下,若有个把柄留在手中,倒还好说,只是如今,面前这小子已是个孑然一身的孤寡,日后若真出了事来,这小子为求自保,怕是连那弑主之事都做的出来,他却是不得不防啊!
暗室之外,一场倾盆大雨已然落下,豆大的雨水打落在那花草林间,只将这处暑之气又消解去了大半,只是每每这等时候落雨,那热气好似寻着那雨水升腾一般,生生将这暑气推到了人间!
雨中,热气蒸腾之际,打着伞的江伊佳身着杏黄色衣衫,亦步亦趋,却是好似走在那仙境之中。
西湖之中,此时湖景迷朦,远山亦是被笼罩在迷雾之中,时隐时现,若不是这暑气逼人,沉闷难耐,她定然是要在这西湖岸边好好走上一遍的。
“听说了吗?这几日的西湖岸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屡屡有那采花的淫贼出没,也是邪了门了,好好的一处观景胜地,怎的突然冒出来这样的祸害?”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自打那湖中来了几艘画舫,别说淫贼了,但凡有那淫虫上脑的,都巴巴的往此处跑呢!你是没听见,那画舫上的歌舞之声,都快响彻整个西湖了,那些个管不住自个儿的,可不就只能盯着岸边泄火了么。”
两个男人走过,那低声私语的几句,却是被江伊佳听得分明,那两个男人见她长得还算周正,又身着如此鲜亮的服色,那眼神,多少便带了些其他之色。
雨雾朦胧之中,江伊佳独身一人走在西湖岸边,却是引来了宵小尾随,西湖宽广,不少边角之地,却是树大林深之处,这不,还未走出那一片茂深的树林,暗处,那两个宵小便已按耐不住,冒着大雨,狼狈的从那林深处走出。
“小娘子,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啊?”
“就是,这样标致的小娘子,家里的郎君竟也舍得让你一人在外行走,不像我们兄弟二人,煞是心疼呢!”
两个身形略有些魁梧的汉子,这会儿正不怀好意的围拢了上来。
江伊佳举着伞,看着这两个污言秽语的泼皮,却是轻蔑的扯起了嘴角。
“二位,今日前来,自是有事相寻了,也不知二位在这儿多日,可见过最近出没于此的采花淫贼啊?”
那二人互看一眼,此时那脸上的神色,却是更为淫荡不堪起来。
“却不想小娘子竟是为寻他而来,嘿嘿嘿,反正都是淫贼,小娘子又何苦定要寻那旁人呢,由我们兄弟二人来服侍你,岂不更美?”
说罢,那两个淫贼便再也顾不得许多,竟虎狼似的扑了上去!
“哎呦!!”
“我的亲娘诶!!”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淫贼,着实也是嫌自己命大,下这么大的雨,两人那泥脚子刚踩上那石板路,一个不妨,竟双双“脚滑”,跌出了个同病相怜的跪态来!
也不知是这雨太大,二人躲在泥地里蹲麻了脚,还是刚才那一跌,跌出了什么毛病来,两人捂着自己的腿脚,却是煞白了一张脸,嘴里直喊着疼,江伊佳举着伞,却是居高临下的笑看着那两个淫贼。
“现在,二位应该知道我要寻的人在哪了吧?”
那两个贼人吃痛不已,这会儿再听闻这女子问话,却是哆哆嗦嗦的指向了她身后的一处廊亭。
江伊佳满意的笑笑,却是转身就走,只留了那两个淫贼,狼狈的在雨中吃痛,然后便相互搀扶着,踉跄而逃了!
化骨散这等的好东西,再配上莎莎手中的几枚针线,一旦刺入肌理,便是巨腐之痛,那两个淫贼仗着人高马大,又借着近日频发的采花贼一事,便想趁乱行凶,然后来个栽赃嫁祸,却不知死的碰上了江伊佳和岳莎莎二人,真可说是活该!
“阿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要不要我之后……”
江伊佳却是笑着,然后摇头道:“断了他们一双腿脚,也算是小惩大戒了。”
“可是阿姐,您为何非要来此寻那采花的淫贼啊?”
两人疾步而走,终是来到了西湖岸边的一处廊亭之中,江伊佳抖了抖手里湿漉漉的纸伞,此时却是端详起了这里的景致。
“听闻那采花贼行事,专挑这落雨时节的西湖岸边喜穿杏黄色的女子下手,这样特别的癖好,你却不觉耳熟么?”
“难不成,是他?!”
“可他不是,不是被砍下了头颅了吗?怎的又会死而复生,跑到这西湖岸边来为非作歹了?”
江伊佳看着那雾霭缭绕的湖面,却是冷言说道:“你忘了当年的福宝公公了?那福宝公公的手艺,便是从宫中习得,他能用此术脱困于金军大营,如今帝位稳固,想救个自家的亲戚,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莎莎皱着眉头,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心中的忐忑却是更甚。
“他既不愿杀他,当初又为何不保他?这样多磨是非,却还要让旁人给他送命,真是恶意至极!”
一双手突然搭在了岳莎莎的肩膀,却是让莎莎浑身一颤,江伊佳拍了拍她的背,却是在此时替她松快起了肩膀来。
“这几日却是让你受苦了,都说这情字难解,饶是我从前在欢场进出,自诩看遍天下男人的嘴脸,却也是无法替你担下这份世间情苦,是我错看那崔直了。”
莎莎的背,此时挺的笔直,那肩颈,却是绷紧如弓弦,江伊佳在她耳边,软语的说着话,一双巧手,却是柔软适中的给莎莎轻按着。
林中暗处,一个男人正呼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了那廊亭之中那抹杏黄色的身影。
是她!真的是她!他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