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百岁寿星
这是康熙五十九年农历七月初七，夕阳西下，暮霭迷蒙，秋风送爽，江南水乡初秋的夜色格外迷人。他俩并肩站在小教堂顶层的阳台上，从色彩鲜艳的拼花玻璃窗口，遥望河边港湾内停泊的几十艘商船，桅杆和帆樯上的灯火将河面照亮，水天一色，浑沌一片。
“夫人，这些神奇的船队就像是从天河里直接开出来一样，真令人惊叹不已。”百岁寿星谷宗义仍然身材挺拔、精神矍铄、声音宏亮，他身穿银色条纹的褐红两色长袍，外罩黑花纹金丝呢的短袖外套。自从他的老师、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死后，他便从北京回到故乡苏州，在他的宅第愚园旁边建了这座小教堂。
“这是上帝的天使，九月初九重阳节就是你的百岁寿辰，小重孙谷伟岸特地从南洋率领船队赶回来为你做寿呢。”夫人陆元贞今年九十九岁，她身着紫色羊绒长郡，上罩一件苏绣珍品“凤穿牡丹花”霞披，虽然有些老态龙钟，但面容俏丽，看上去只有六十多岁样子。
他喜上眉梢，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后腰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几十年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在这结婚八十周年纪念之夜，他们要单独享受这静谧而又安逸的欢乐时光。
谷宗义紧握着夫人的手深情地问：“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陆元贞温柔地微笑道：“我在想，人们对步入婚姻殿堂的恋人祝福时总要说上一句‘百年好阖，白头偕老’之类的吉利话。但是有多少夫妻能像我们现在这样真正做到了‘百年好阖，白头偕老’呢？就连贵为帝王的唐玄宗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坚贞不渝、始终专一的爱情，最终还是酿成了千古爱情悲剧。”
谷宗义温馨地笑了：“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起去了。中国的帝王贵族们的婚姻大多没有真正的爱情，他们的后宫没有幸福可言，据说西方的王公贵族里倒是有不少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留传于世。”
陆元贞感慨道：“在中国帝王中只有李杨的爱情故事是个例外。我最欣赏白居易的《长限歌》，诗的前半部分对李隆基的不理朝政、沉湎于酒色歌舞的奢华生活和杨玉环恃宠矫情、沉湎声色的自私情爱予以无情的揭露，这种建立在奢侈荒淫基础上的爱情必然走向悲剧；但诗的最后部分又热诚歌颂了李杨生死不渝的爱情。‘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李杨的生死之恋成了千古绝唱。”
谷宗义补充说：“中国帝王的一夫多妻婚姻制度注定他们的婚姻都是一场人间悲剧。李隆基能做到‘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在帝王之中也是凤毛麟角了。顺治皇帝福临也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他追求爱情自由却得不到真情，最后出家当和尚去了。最可怜的是那些宫嫔们，我记得唐朝诗人顾况有一首描写宫嫔哀怨的七言绝句《宫词》：‘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精帘卷近秋河。’得宠宫嫔笑语笙歌，失宠宫嫔月夜听漏，以我之见，无论是得宠还是失宠宫嫔都是不幸的。”
正当他俩热烈谈论爱情婚姻时，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敲钟人阿虎一口气爬上教堂钟楼上，一声声宏亮美妙的晚祷钟声从云宵飘逸而下。
这座小教堂建在河边小孤山僻静的山脚下，隔着一条清彻的小溪与对面的愚园相毗邻，就像一对孪生兄妹相依相望。这座中西合璧别具风格的教堂花费了谷宗义许多心血。教堂的正面与江南的民宅并无两样，粉墙黛瓦、飞檐峭壁，门楣上有精致的砖雕，栩栩如生的雕像描绘着一个个故老的故事；两扇厚重的大门上有一对狮面大铜环；雕刻着各色花纹的紫檀木的门窗镶嵌着彩色拼花玻璃。
教堂内部装帧得金碧辉煌，一字排开的神龛内有用大理石、黄铜或白银雕刻成的大大小小的列王、主教、骑士的塑像，小祭台上堆砌了许多圣物盒。顺着盘旋的木梯爬到塔顶小钟楼上，一口青铜大钟悬挂在正中，另有四口小钟环绕在四周，尖尖的塔顶上金色的十字架直刺云天。在与小钟楼连接的耳房内有一架望远镜，还有一台谷宗义亲手仿制、可以准确测定天象的浑天仪。教堂内有一间藏书室，一排排书橱里整齐地摆放着大量古籍珍本和许多外文书籍，大多是经文、哲学、数学、天文、历法和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教堂前后有两个花园，十几间厢房和偏房；后花园大池塘边有一片紫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处院落，里面前后二井，十几间平房，是一座幽静雅致的庵堂。
阿虎敲完晚祷钟来到阳台上，悄悄地走到谷宗义夫妇跟前说： “老太爷、老夫人，张阿姨已经准备好了烛光晚宴，客人都到齐了，请你们下楼呢。”谷宗义深情地看着阿虎说“你是一位出色的钟乐师，我俩都沉浸在美妙的钟乐声中了。”陆元贞赞扬说：“我们阿虎的敲钟技艺不比巴黎圣母院的钟乐师差！”阿虎道谢道：“我阿虎能有今天，都仰仗老太爷、太夫人的栽培啊。”
说笑间，阿虎搀扶着两位老人来到大客厅。今天的婚庆纪念晚宴只邀请了神甫孙约翰和几个基督教的老年教友以及信奉基督教的家人。孙约翰刚从德国远道而来,他的外祖父李汉斯是谷宗义的好友,他俩都是演算天文历法的高手,他们共同的爱好是设计制造火炮。这次已过百岁的李汉斯托重外孙带来两件礼物,一件是由他保存的六十年前他们共同设计的火炮图样,现在德国的汉堡兵工厂已生产出威力更加强大的远程大炮,希望谷宗义的作坊也能制造出新的远程大炮来;另一件礼物是他孙子的机械厂最近生产的一种可以连发的来复枪,小巧玲珑，便于随身携带，他们可以出售给谷宗义一批。
孙约翰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与他同来的一批西方传教士又在法国和西班牙教会的支持下,上书罗马教皇,批评以前准许中国教徒祭天,祭孔子,祭祖先,他们认为耶稣会利玛窦等人的传教方法是违背教义的,是不合法的,必须改变,为此教皇把这件事作为一项禁令,向中国传教团的传教士颁布。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谷宗义侃侃而谈:“在中国的教徒看来孔子的儒学和耶稣的教义有共同之处,汤若望所以仍然能得到顺治的信任,授予官职,执掌钦天监,是因为他们采用了利玛窦的传教方法,承认中国的教徒可以拜孔子、拜祖先,因此天主教也得以在各地传播。康熙初年,中国有二十八个城市设有天主教堂,教徒达十万余人。基督教早在唐代就传入中国了,但到宋以后,日渐衰落,到元代,成吉思汗西侵欧洲,北掠俄罗斯,罗马教徒被掳和随使节来中国的日渐增多,罗马教皇也派传教士来到中国居住,当时称为‘也立乔’，意思是奉基督教的人，其中有些教徒如马祖常和阔里吉思都是以儒学着称的。”
陆元贞也熟知这段历史：“到明朝初年,‘也立乔’已寂寥无闻,直至明嘉靖前后,随着欧洲海盗商人东来中国沿海掠夺,一批耶稣会士来到了澳门,其中有利玛窦、庞狄我、龙华民、熊三拔等人，买通了宦官马堂，到北京朝拜明神宗皇帝，并得到神宗的允许在北京建立教堂。这些传教士除了传播基督教外，还带来了一些西方的科学知识。利玛窦等人带来的有关历算、测量、水利等技术和原理的着作，都是由我的舅公徐光启和李之澡等人翻译过来的，对当时大明朝的科学发展起过一些积极作用。据说利玛窦死后,遗体并没运回澳门,得到皇帝的敕赐，葬在北京二里沟一个宦官的坟地里,后来这里就成为外国传教士的公墓。”
谷宗义说：“我去过西藏，那里的天主教堂外部是藏族民居常见的式样,只是外墙正中的大十字架提醒人们这是一所教堂,但内部装饰是典型的哥特式高大拱顶,天花板上绘满了《圣经》题材的壁画。村里的传教士穿的是藏装，连在圣母玛丽亚像前敬献的都是藏族传统的哈达。当地青年男女恋爱并没有宗教信仰限制，家庭可以有不同的宗教信仰。我认为，只有这种传教方式才能落地生根，得到教民的信任。有些西方传教士与地方官吏勾结，渔肉百姓；还有一些传教士企图以传教为名在中国进行各种间谍活动，更值得我们引为鉴戒。”
说话间张阿姨端来了几盘香喷喷的烤牛排，“孙约翰，来尝尝张阿姨的厨艺，这是她刚从法国牧师李仁南那里学来的，味道还不错吧？”孙约翰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想不到在中国竟能吃到这样地道的法国大菜。”谷宗义接着推荐说：“这葡萄酒是从法国运来的，已经窖藏半个世纪了。这自家作坊酿造的‘女儿红’是外孙女出世时封坛的。这两种美酒各有特色，请各位细细品尝。”
谷云汉举着酒杯站起来祝酒：“我敬父亲和母亲一杯，父母亲如翠钻一样光彩夺目又坚如磐石的婚姻，永远是我们后辈的楷模，我祝两位老寿星身体健康，寿比南山。今天‘宗义号’豪华远洋商船已经在苏州谷记船厂建成下水，我打算她的处女航是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我认识一位瑞典商人，他建造了一艘全欧洲最豪华的远洋商船，下水后的处女航是驶向遥远的中国。据说为了建造这艘商船，花去的费用相当于瑞典全国财政的六分之一。但是只要往返一次中国，赚的钱就相当于瑞典全年的财税总和。在他们看来中国就是摇钱树。”
谷宗义不无感慨地说：“云汉说得对。清朝政府对西方各国采取闭关自守的政策，总有一天会把中国变成落后弱小的穷国。自从康熙二十二年，清朝平定台湾以后，东南各省疆吏请求皇上开海禁，准许民间造船出海贸易，一时沿海各地的商业极为兴盛，西方各国争相来华贸易，苏州各船厂每年所造出海的商船多至千余艘，商船遍于日本、东南亚和荷兰等欧洲国家。康熙虽然开关与外国贸易，但清朝政府的闭关自守政策没变，随着海上商业的发展，对外贸易的限止也日益严格，最近康熙下令设立‘公行’来垄断对外贸易，民间对外贸易的‘牙行’‘十三行’都要受‘公行’的管制，对逗留外国的中国人也防范极严。我通过在清廷做京官的朋友上奏康熙的有关《开放对外贸易和加强海防、建立巡洋水师》的奏折是石沉大海，我想联络江浙闽粤各省行商、洋商联名上书康熙,改变闭关自守的国策,优先发展工商业,开放对外贸易;建立强大的海军,拥有运转海上贸易的制海权。”
这时张阿姨又端上来两道菜，一道是松鼠桂鱼，一道是东坡肉。谷宗义招呼客人：“孙约翰和各位嘉宾，尝尝这两道中国的名菜，苏州的名菜松鼠桂鱼可与西方的沙丁鱼、鲱鱼、鳕鱼相媲美，东坡肉的色香味胜似意大利的烤肉，中国的美食是享誉中外的。”
孙子谷子正说：“苏州不仅菜肴有名，江南五府，特别是苏州城内和周边的小城镇丝织品市场也闻名海内外，很多作坊主最初都以丝绸起家致富，有的富至数万金，甚至百万金。但江南五府的商品经济要进一步发展还很困难，封建政府对工商业重税榨取、肆意掠夺，许多作坊已面临破产，雇工失业成为流民。爷爷要我去欧洲考察，回国后，我体会最深的是欧洲自从文艺复兴以来，人们开始挣脱封建的束缚，崇尚民主和科学，作坊主和雇工们一起与封建国王斗争，自治城市遍布西欧各国，商品市场迅速发展。正当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攻克北京、崇祯吊死煤山的时候，代表英国中产阶级利益的克伦威尔把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经过反复斗争，终于建立了君主立宪的资产阶级共和国。”
谷宗义说：“连一向闭关自守的俄罗斯，也在向欧洲靠近，年仅30岁的年轻沙皇彼得一世怀着对出海口、领土和欧洲的梦想，在波罗的海沿岸的沼泽荆棘丛林中开始建设新的城市圣彼得堡，带领他的民族走向欧洲，走向世界。与此相反，中国却在吴三桂放清兵入关后,建立了一个更加封建专制、黑暗腐败的清王朝。康熙与彼得一世一样，也是年幼登基，经历一段摄政王把持朝政后亲政的，也许受鳌拜专权的影响，虽然高唱满汉一家，但他关心的只是满蒙贵族的利益，实行民族压迫和封建专制、闭关自守的政策，他不会有彼得大帝那种胸怀和胆识的，这个靠掠夺和征服汉族起家的爱新觉罗家族只会把中华民族推向苦难的深渊。我们不要对这个专制君主抱有什么幻想。”
陆元贞感叹道：“我的孙子经常航海去南洋、印度、和欧洲做生意，见多识广。大清帝国闭关自守，夜郎自大，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欧各国了。但我们心有不甘啊，多想再活三百年。”子正举杯：“祝愿爷爷越活越年轻，为谷家和民族的振兴再活三百年。”
酒过三杯后，谷伟岸接着曾祖父的话题：“我小时候常听曾祖父、曾祖母讲你们年轻时旅居欧洲八国的奇闻轶事。这次我远航荷兰，一定要去欧洲各国考察。像荷兰、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些小国，从航海业的发展和海外扩张中获得了财富，而英国的采矿业和机械制造业发展很快，据说有一台由纽可门制造的蒸汽机可以代替人力昼夜不停地工作，机械动力使得工业成倍增长，现在英国的货物像潮水一样涌入欧亚大陆，英国等欧洲各大国正在崛起，总有一天会称霸世界。”
孙约翰补充道:“与英法相比,另一个迅速崛起的大国将是德国。虽然1648年威斯特伐利条约将德国分裂为许多小公国,但德国控制了北海贸易,又有莱因河优良水路交通,还有寄生于自由城市间的大学与工业作坊使德国成为欧洲科学知识和工业技术的发源地。”
提起德国的大学,陆元贞回忆起当年她与谷宗义游历欧洲几所知名大学的经历:“我们到过西班牙莱利达大学,那是中世纪创办的一所古老的大学,已有400多年历史,一些家境困难的大学生,会自发地组成乐队，晚间到饭馆酒店演唱,挣几个钱用以支付自己在大学的开销。英国的剑桥大学,穷学生可以考‘减免生’,那里的三一学院设备齐全,图书馆资料丰富。我们在剑桥逗留了三个月,起初剑桥大学像中国的书院一样，只讲授经院课程,有一位哲学教授把你曾祖父尊称为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经常与他讨论孔子的学说。后来三一学院创办了卢卡斯自然科学讲座,讲授地理、物理、天文和数学。牛顿曾是三一学院卢卡斯讲座教授，现在是英国皇家学会会长。牛顿在剑桥大学时期建立了微积分学,写下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等许多名着。”
谷宗义说：“我们在三一学院结识了牛顿教授，还听他讲授物理学和天文学。你三叔就是在三一学院学习的数学和物理。相比之下，中国的教育太落后了，一些私塾和书院只有富人能读得起，也都是经院科举式课程,培养的人才只是为皇帝选拔统治国家的官吏而已,更谈不上平民教育、科学技术教育了。如此下去,中国怎么能不贫穷落后呢!伟岸,你这次去欧洲一定要去考察那里的大学教育，英国有牛津、剑桥大学，法国有巴黎大学，这些国家的崛起与这些大学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连刚移民北美的新教徒，还没有站稳脚跟就捐款建立了哈佛大学，待你回国后我们也学着创办一所综合大学。”
这时老年教友沈洪坤站起来敬酒：“我代表各位教友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永远健康。我沈洪坤受旗人高利贷盘剥，倾家荡产，流落街头，是谷老先生救了我的命，谷记钱庄给我一笔小额无息贷款开办小作坊，我从这家小作坊起家致富，现在已富至百万，人们都叫我沈百万。谷家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我们永远铭记在心，子孙后代涌泉相报。”在座的几位老年教友齐声道：“我们原来都是穷人，是谷记钱庄给了我们发财致富的机会，谷记钱庄真是穷人的钱庄啊。我们都祝谷老先生万寿无疆。”
谷宗义忙起身答谢：“我衷心感谢各位的良好祝福。人总有一死，就是要死得其所，我想在有生之年再干一点自己想做而没有做完的事情。一个人做点善事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动员大家都来做善事。富人应该做到“为富求仁”，首先要将自己的生意做得合法，恪守商业道德，这样，你的财富才能受到社会的承认和尊重。靠尔虞我诈、欺行霸市得来的财富是保不住的，虽有深宅大院、枪弩保镖也不能消弭灾祸。其次是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应该捐助给穷人，让穷人拥有和富人平等的发财机会，穷人活得有希望，富人才安全，江山社稷才能永久平安。如果贫富分化到非常严重，得不到解决的时候，穷人就会造富人的反，战乱迭起，经济崩溃，生灵涂炭，最后结局是改朝换代；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贫富分化，战乱再起，再改朝换代，周而复始，穷人还是没有希望，富人更是没有安全。其实遗产会使下一辈失去做事的热忱，继承了而又没有能力保得住遗产，反而会害了他们。所谓‘富不过三代’，是因为巨额的遗产过于沉重，子孙们往往难以承受，他们会因骤富而淫逸，进而颓废、沦丧甚至堕落。最好是把遗产交给有能力的人经营，这样可以积蓄更多的财富，捐助更多的穷人，使国家和民族更加繁荣昌盛。我想你们的作坊还应该进一步发展，生产更多的商品，我打算让大重孙谷伟龙开一家‘股票交易所’，专门经营各大作坊的股票，这样可以把民间闲散资金聚集起来投入作坊的经营，大小股东们也可以有红利可分。”
教堂内的烛光晚宴既庄重又融洽，餐桌上的美酒佳肴，席间亲人友人推心置腹的交流，更增添了晚宴的喜庆气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谷宗义夫妇即席演唱了昆曲《桃花扇》，凄楚感人的爱情故事，娓娓动听的江南名曲，仿佛使人又回到了明末清初黑暗动乱的年代。谷伟龙的琵琶独奏《十面埋伏》，在跳跃的十指间奏出了气势磅礴的音乐，跌宕起伏的旋律，听后让人胸襟开阔，壮志凌云，满怀激情。谷伟岸的小提琴独奏《小夜曲》和孙约翰用吉他弹奏的德国民间小曲，似乎把人们带到了西欧古老的小城。在优雅的乐曲伴奏下,谷宗义夫妇跳起了华尔兹舞,轻盈的舞姿,令人赞叹。
谷伟岸提议：“今晚是个令人难忘的夜晚，既是中国的情人节，又是曾祖父、曾祖母结婚80周年纪念，我想两位老祖宗应该赋诗作画给我们后辈留作纪念。”陆元贞当场挥毫拨墨作了一幅山水画，谷宗义即兴题诗：
重 阳 松 江 图
气爽秋高薄暮霭，孤山曲径百转回。
萧萧竹林月影下，静静松江逶迤来。
万里天涯常来客，百岁寿星登云台。
教堂钟声迎嘉宾，纵论天下夜光杯。
客人和家人在一旁观看了这幅珠联璧合、富有诗情画意的佳作后，都称赞不已，纷纷在画面下签名留念，谷伟岸要把这幅画仔细装裱好后珍藏起来。
谷宗义夫妇在晚宴结束时说：“今晚是我们一生中最难忘、最幸福的一个夜晚，感谢各位能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一欢乐的时光。上帝会保佑天下有情人得到幸福的。”
福熙拥抱着虞娃从梦境中醒来，虞娃也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惊喜交集地说：“我做了个好梦，你扮演的是百岁老寿星谷宗义，我扮演你的夫人陆元贞，我们一起穿越时空，到三百年前的明清朝代转悠了一圈，又穿越回来了。”福熙亲吻着她的杏唇：“虞娃，我们是又穿越回来了。我是谷宗义的十八代孙子谷福熙，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新郎新娘也不到国外去旅行，就在苏州愚园老宅里欢度蜜月。福熙每天都在研制他的时空机器，如今又开始涉足量子力学的研究；而虞娃则整天埋头写长篇小说，记叙他们新婚初夜穿越时空到明清朝代经历的历史风云。
虞娃说：“这一个月，我们边度蜜月边忙于各自的事情。我已经将这长篇小说的写作提纲、具体情节和人物素描都基本完成了。小说中的主人公天赐，也就是你的老祖宗谷宗义是一个兼有明末清初王学左派思想又具有欧洲资产阶级人文主义思想的先驱者，他的许多观念也许二十世纪的国人也难接受。小说里的爱情描写很大胆，会不会遭到当局的封制？再说这小说的书名也很难确定，是叫《虫洞传奇》呢，还是叫《明清游记》。”福熙心不在焉地说：“这是我们在愚园老宅做的一个穿越时空间的梦魇。愚园是苏州着名的私家园林，有五百多年的历史积殿，浓缩了明清两个朝代的风云变幻。我看就叫《愚园梦魇》吧。”
虞娃喜形于色：“想不到我们的相对论迷很有文学天才，起的书名折射出书中的深邃哲理。太好了，就叫《愚园梦魇》吧。希望这部长篇历史小说能够唤醒东方睡狮从历史的梦魇中觉醒，奋发图强，振兴中华，实现五百年来志士仁人的梦想，和平崛起于世界强国之列。”
福熙鼓励道：“创作一部有历史意义的长篇小说，可以塑造人们的灵魂，鼓舞一代青年的斗志。我将是《愚园梦魇》的第一个读者，也是第一个书评家。”虞娃说：“你不仅是第一个读者，第一个书评家，更应该是这本巨着的合作者。我们一起来创作这部小说吧。”
圣诞节时他们来到北京大学姑妈家小住。姑妈将一份1923年1月4日的《北京大学日刊》给福熙看，上面发表了蔡元培的《跋爱因斯坦来信》。这一篇跋语是蔡元培针对爱因斯坦去年12月22日给他来信的公开答复。
爱因斯坦在信中取消了他到北京大学讲演的计划。信的开头写道：“校长先生：虽然极愿意且有从前郑重的约言，而我现在不能到中国来，这于我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我到日本以后，等了五个星期，不曾得到北京方面的消息。那时我推想，恐怕北京大学不打算践约了。因此 也不便同尊处奉询。还有，上海斐司德博士——像是先生全权委托——曾向我提出与我们从前的约定相抵触的留华的请求，我也因此揣测先生不坚决履行前约。今天接到尊函，我才知道是一种误解；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追改我的旅程。我今希望先生鉴谅……”
蔡元培在他的跋语中陈述，第一，爱因斯坦计划于今年年初来访，是通过驻德使馆联系的，所以没有“特别加约的必要”；第二，信中提到的“斐司德博士”，“是我没有知道的事，读了很觉得诧异”；第三，爱因斯坦的光临，“比什么鼎鼎大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重要几十百倍”，所以我们出了每月一千美元的酬金，没有想到最后计划还是落空。
姑夫知道其中的内幕：“1922年3 月，蔡元培接到中国驻德公使魏辰组的电报称：‘Einstein博士应日本政府邀请拟于今年秋天去东京讲演，该博士愿意同时来华讲演半月，问条件如何？’蔡元培当即电复：‘电诵悉。Einstein博士来华讲演，甚欢迎。各校承担中国境内旅费，并致送酬金每月千元。祈转达。’爱因斯坦5月下旬的回信，中国驻德使馆到6月下旬才转达到蔡元培。信中表示，访问日本结束后，于当年冬季到北京大学讲学半月。关于酬金本可以遵照来函所开各条办理，惟近接美洲各大学来函，所开各款数目均在中国之上，故不加修改，恐有不便。并提出一千华币改为一千美元；东京到北京及北京至香港的旅费和北京饭店开销均按他本人及夫人两人合计。当时北京大学财政拮据，一千美元相当于当时大学教授月薪的三倍，后来在梁启超等多方支持下，酬金终算有了着落。12月8日，爱因斯坦由上海前往东京讲学三周后，蔡元培给他发出了用德语写的欢迎信。可是这封至关重要的欢迎信，辗转柏林之后才到爱因斯坦手里。可惜已经失之交臂，元旦前后蔡元培收到了爱因斯坦12月22日发出的取消访华计划的回信。”
姑妈说：“关于爱因斯坦取消访华的根本原因是爱因斯坦承诺去北京大学讲学后，中国正处于军阀混战，政局极不稳定，北京各大学的教育经费难以正常发放，使爱因斯坦怀疑蔡元培的履约能力而产生了退意。而这中间的五个多月时间，蔡元培及驻德使馆未能与爱因斯坦取得有效、及时的通讯联系。爱因斯坦11月中旬抵达上海时，北京大学也没有派代表去欢迎。”
福熙失望道：“我所以在圣诞节赶到北京大学，就是想听爱因斯坦讲学的。中国是个贫穷落后的弱国，受到西方列强的欺凌，军阀混战，政局不稳，财政拮据，履约能力理所当然受到质疑，所开条件又在日本和美国大学之下，怪不得爱因斯坦取消访华计划。幸好我已经收到美国哈佛大学做交流学者的邀请函，新年过后我就去美国，说不定还能在美国听到爱因斯坦的讲学。”
姑妈关心道：“听说你正在研制时空穿越机器，国内没有安定的环境，实验条件和学术氛围都很差。你能到美国多停留一段时间或许能对你的科研工作有极大的好处。”
福熙说：“我发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是在一个封闭的恒星系中能成立。如果放到大宇宙空间中去，他的理论必须修改后才能成立。我相信后来的年轻学者完全可以超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最近我研究量子力学发现，很可能量子之间是相互纠缠的，是超越光速的。在浩瀚的宇宙时空中一定存在超光速的粒子波，否则人类就无法与其他恒星系发生联系。宇宙中与太阳系相似的恒星系有亿万个以上，那里有许多与人类相似的智慧生命，也就是外星人。如是人类能够研制出超光速的宇宙飞船，就可以与这些外星人进行有效沟通了。”
新年伊始，福熙和虞娃离开北京大学，乘船前往哈佛大学，在那里他们一耽就是二十几年。福熙在旋转体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以及计算机研究领域成绩卓着，还创建了自己的电脑公司。而虞娃在妇产科是位着名专家，业余时间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愚园梦魇》已经写完。他们生育了一对龙凤双胞胎，都已长大成人，开始继承他们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