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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晴空几乎马上就察觉到戚红药有种异乎寻常的紧绷。

不过,这种紧绷感转瞬即逝,她很快的控制着自己松弛下来。

赖晴空有些紧张的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她对此人也不算陌生,认得是沈青禾的一个随扈,只不过往日少有交集,在她的印象中,这少年仿佛性子很腼腆,话也不多。

小白一步跨出阴影,站在石壁暗黄的光芒下,浅色衣衫的胸襟、双手袖口处似有斑斑污渍。

戚红药对他缓缓点头:“你好。”

小白像个好奇的孩子,踮起一侧脚尖,歪头往她身后瞧,道:“那是谁啊戚姑娘,看起来好倒霉。”

戚红药微笑道:“你一直在这里,难道没听见他的身份么?”

赖晴空闻言一愕:“他,他一直在?怎么会?”她躲在这里时,分明检查过四周,空无一人,且巨石毗邻墙壁,正常人都不敢贴墙那么近——

戚红药却很笃定,此人绝对不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

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可他一定在自己和蓝晓星到达前就已藏身此处了。

赖晴空一想到这一点,就从心底泛出一股森寒来——她竟然全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

小白笑得很腼腆,左脚轻轻碾地画圈,“我看那位姑娘胆子不大,怕贸然出来会吓到她,所以没敢动。”看了赖晴空一眼。

戚红药道:“嗯,多谢你这么善解人意。”

小白默默站着,瞅着她俩。

赖晴空感觉到气氛古怪,下意识往戚红药身后躲了躲。

不知怎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不对劲。

小白眨眨眼睛,羞羞怯怯的道:“戚姑娘,我之前帮了你一个忙,对不对?”

戚红药答得很快:“对。”

小白道:“所以……”

戚红药长吸一口气:“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

小白喜动颜色:“那,那你们带我一起出去吧,这鬼地方,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他眼睛扫向匍匐在地的蓝晓星,笑嘻嘻地道:“我刚才听见他知道路,对不对?”

戚红药只有、只能说:“对。”

小白慢悠悠来到蓝晓星跟前,蹲下来,拿手指去戳他——正好是他脸上最重的一个伤口,看见伤口周遭的肌肉因疼痛而不住收缩,喜得一拍手:“嚯,一戳一蹦跶!”

要是换个有些血性的人,此刻恐怕会嚼舌自尽。

不过蓝晓星不是那种人。

他声音嘶哑得仿佛喉咙管已经劈成了百十来缕,随着气流抖动:“你一直……都在……眼看着我……”

小白背此际对着那二人,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上:“嘘——”

蓝晓星目光一闪,嘴唇翕动,到底没再出声。

小白站起身,一拍胸膛道:“戚姑娘,我来背他!”

戚红药看着他,沉吟道:“这恐怕不大方便?”

小白笑道:“总比你们两个女孩子方便呀!”

戚红药也笑了:“我是说,你来背他,那谁来背你的朋友呢?”

此言一出,小白和赖晴空都是一愣,所不同者,后者是不明所以而怔愣,前者却是一种被人叫破秘密的呆怔。

赖晴空忍不住四下扫视:“还有人躲在这里?”她想到小白是从石后转过来的,不由得想去那阴影内看看。

戚红药忙伸手拦住她。

她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此人方才走向蓝晓星时,带了点不同寻常的腥风。

那是新鲜血液的味道。

距离远时,尚难察觉,可离近了,不光能闻到气味,也能看出他身上那些污渍,全是血迹。

在这样的鬼地方,见血也算寻常——但此人身上衣衫完好,无有外伤,血却只能是别人的。

这新鲜的血还未干。

如果他已经在此躲避许久,血却是在哪里沾染?

这使她心里陡生一个念头:石头后面还有一个人。

她是对的,石后果然有人。

这里血腥气爆涨。

这里有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

赖晴空是个药师,放在民间,也可称为医者,只不过是专研跟妖兽有关的药物,且医毒双修,她为磨练技术所见过的死人恐怕比戚红药见过的还多,其死法更是千奇百怪:

有中毒而导致尸身不腐但臭得熏死了方圆百尺所有草木的;有中了妖术而致身体皮肤寸寸片片点点剥落直至见骨也不曾见血的;有死后还能说话,还会陪你聊天的——并非是诈尸闹鬼,只不过那人身上伤口异化,手臂、胸腹间长满了“嘴”,直至宿主肉体腐败严重,那些叽叽喳喳聊闲天的伤口才萎靡枯死。

赖晴空秉承一个药师的职责,跟随师尊学业时,面对那种种异状,虽也觉心惊胆寒,却也都克制住自己,不曾退怯。

可今日,只看了石后这人一眼——他其实是活着的——她就转过身呕吐起来。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全裸的男人身上那一百多道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于是她马上发散思维,思维一散即不可收拾。

所以她的大脑为了保护主人,只有用呕吐来减缓这种冲击力。

但她很快就缓过来,以手背擦拭嘴角,在气都没有喘匀的时候,说:“药儿,杀了他,快!”

戚红药在看到这人的情况时,也不由呆住,赖晴空一出声,她马上就要出手——忽觉得无从下手。

击断颈骨是较快、较不痛苦的一种方式,但这人颈部已经看不见骨骼;

重击头顶百会穴,也可令他瞬间毙命,可是,他颅骨已经被撬开,白花花的脑颤巍巍的,怎么打?

或者打胸口,击断心脉——可是,他的心呢?

不要说心,连肝肺肾等等都搅做一堆,暴露在空气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它们还在颤动。

他居然还活着,但谁都看得出,他每喘一口气,都不咎于受一千零一刀活剐。

最后,戚红药只好在他已没有骨头喉管但不知为何还能维持生命的脖子上再补一下。

彻底的头身分家后,紧缩成一团的五官骤然舒展,脸上竟露出一个微笑。

身后传来小白饱含遗憾的声音:“戚姑娘,你真浪费好东西,喉管是最脆而爽口的。”

戚红药突然明白他身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如何染上的。

她现在也很想吐。

她转回身,看着小白,一字一句地问:“你当他是什么?”

小白笑道:“他是什么我不管,但我饿的时候,他就是食物。”

说着咂咂嘴,似在回味:“我只捡最嫩、最适口的部位来吃,例如脑花、喉管、心尖等,别的部分——比如手脚,我是一概不动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和他即无冤,也无仇,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晓得。”

他无奈无辜无邪地道:“我只是饿了。”

他用一种吟诗般的声调感叹:“可是,男人的口感还是太粗糙——还是在外面好,我能获得更丰厚的报酬——那是最鲜最嫩的十来岁的干净处子之心,脆嫩爽口,说起来,倒有些想念我那有些小气的雇主了——”

然后他的眉尖就蹙了起来,催促戚红药:“戚姑娘,咱们快动身,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啦!”

赖晴空尖声道:“你这魔鬼——你,你让他活生生看着自己被你吃掉——”

小白脸上笑容慢慢淡去,转过头,侧过肩,看着赖晴空。

戚红药横跨一步,将赖晴空拦在身后。

小白却只是挑了挑眉,用一种微微的嫌恶口吻道:“不吃活肉,难道叫我吃死人?”

他摇头叹息:“你们可真恶心。”

赖晴空脸上惨白,她忍不住看向戚红药——她以为,戚红药一定忍不了这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戚红药却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