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妞满面春风,拉着孙燕从的手,既十分热乎,也十分大方的含笑向华明晨们走去。孙燕从几次想丢开山妞的手,她的手反而攥的更紧了。每一次,她手上加劲,都会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斜睨他一下。丢过去一个白眼不算,还忍不住任性的哼上一声。
孙燕从忙不迭的向同伴介绍:这位姑娘,姓柳叫山妞。大家叫她山妞好了!
孙燕从的话没落音,李树来喊了一嗓子:假啦吧唧的,喊嫂子不一样?
自从蒋薇薇答应了他的求爱,李树来,这个平时低眉耷拉眼的年轻人,被爱情滋润的活泛起来。
孙燕从不好接他的话,装作没有听见说:咱们今晚就住在她家的客栈里,以后咱们到了黑龙沟煤矿,离得远办事不方便,这里就是咱们的办事处。山妞姑娘就是咱们办事处的员工。
华明晨扯过话头:矿上不是给你用人权了吗?什么员工,就是咱们的办事处主任,是山妞主任!不对,柳主任!
其他的人也跟着起哄:什么这位姑娘,哪位姑娘的,多见外!干脆咱们喊嫂子!
孙燕从和山妞的脸如同绽开的石榴花,红火的通明,汗水就沁沁的流出来。
孙燕从狼狈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清楚的,这些在掘进头、采煤面。命都可以泼出去的人,开起玩笑可是无法无天。
孙燕从想借着擦汗,收回山妞紧攥的手,偏偏山妞虽然羞不可支,就是不愿意松手。每一次,孙燕从的努力都会换来她的白眼。仿佛,孙燕从的手就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一旦挣脱跳进河里,摇头摆尾不再来。
山妞和来的人群,说了会话:看我,真傻!光顾着在这里说话,忘了你们是千把里外来的,进屋赶快洗把脸,吃喝点,休息休息。
说到这里,喜悦的看着孙燕从:你们这一来,我就不害怕了,也不再烦心。
华明晨到哪里都是多嘴撩舌:怕什么?我这些哥们忠厚的很,许下的愿,海枯石烂不会改变。
听到这里,华明晨啪啪的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们这些在井下百米能生存的人,说到话,绝对不会往回咽!
山妞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孙燕从脸上流眄了一圈,有些骄傲的歪歪头:我当然信,见了第一面我就信。我
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来了,我的腰杆就能挺直!管他什么人缠磨也好,威胁也好,就是敢用强,也有人给我遮风避雨。
华明晨几个人一听就炸了,嗷嗷一声:朗朗乾坤,共产党的天下!那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下手。不要孙书记动手,那是个书生。我们这些出力的弟兄们可不是吃素的,那个混蛋打你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瘸驴想骑汗血马。我们是见一回打一回,非得打得他腿断胳膊折,小腿插在腚眼里往家爬!
看到孙燕从惶惑的样子,山妞靠近他的耳朵:我刚才是故意说给屋里那人听的。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可叫他缠磨毁了。你呀,要是再过几天不回来,就怕都见不到我……
原来屋里有逼迫的人?孙燕从听得心里酸酸的,知道山妞要不是遇到难过的坎,也不会憔悴如斯,精神接近崩溃。现在他明白了山妞死死的攥着自己不松手,既有想念的成分,更是向屋内的那个人示威:我是名花有主的人!
孙燕从与众人,涌进了屋,好一会,眼睛才适应昏黄的光线。
历山牛独自坐在正中间的八仙桌正位,眼睛直勾勾看着进来的人群,死鱼样的眼珠没有一点活气。手里端着的一大杯酒倾斜着,酒水滴滴答答留在桌面。
华明晨进了屋,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其余的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天捅个个窟窿都嫌小,大腿放在二腿上,扎撒着双肩:我说柳主任,你刚才说的混蛋在哪里?老子们的拳头这几天直就发痒,没想到要在这里开开张……
华明晨说着。,有戴拳击和自由搏击手套的两个拳头,顶着牛的在那磨着。
孙燕从赶忙拉了山妞一把,示意她千万不能把窗户纸戳破。这些人,从来都是义气当先个,成天干着老鼠舔猫鼻子的工作。听说打架命都不要的,举手不留情,抬脚伤虎豹,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这时山妞的娘,端出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菜,殷勤的放在历山牛的面前:村长将就着吃点,以后您要来,我专门去给您买合口的。
见历山牛石雕泥塑的样,木木怔怔连眼珠子都不会转,这才随着他的眼神看去:山妞正喜滋滋的拉着孙燕从的手,娇嗔的将头斜靠在他的肩上。那份幸福甜蜜啊,就是神仙也泛酸。
山妞娘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心想,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历山牛三天两头的来缠磨。吃喝是小事,少挣几个钱呗,可他就像狗皮膏药!可我家的山妞不愿意,眼角里也不霎抹你历山牛呀。
村长!村长!地方的皇上。好的造福乡邻,恶的地痞流氓。
在这些人眼里法律算什么东西?就是物理化学,验证过千百次的定义定理,在他们也就是儿戏。
有个明星说过:人的起点都是娘胎,终点都是棺材,中间就是人生,钱就是通行证。如果你有钱,规矩是可以变通的。如果你有权,规矩是可以为你服务的。如果你既没有钱,也没有权,那么规矩就是为你量身而定的。
从孙燕从走后,山妞娘那个怕呀,生怕历山牛逼得紧了,山妞出个三长两短。
山妞这孩子的性格拗,从小就是打定主意,九头牛拉不回头。要是历山牛真的强摘拔不熟的瓜,山妞的命都会豁出去不要的。
孙燕从不在的这些天,山妞娘夜夜噩梦,汗水湿头内衣。可就是刚才在梦境里反复出现的影像,张开眼睛,就迅速洇入夜的黑暗,能抓住的只剩只鳞片爪。
这让她心就如同头一次关进笼子的野山雀,拼命撞击着笼子,想飞向阳光灿烂的天空。
历山牛偏偏放话,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山间的野丫头?弄死你也不是大事,哼哼!她还做梦跟姓孙的干。那小子,能不能回来先不说。老子要是生米煮成熟饭,他又能怎么样?南方还能缺美人?李老大也不是那么说说,面子局的事。他自己都馋的淌口水,夜夜做美人梦。先下手为强,我真把山妞办了,又不是他老婆,还能要我的命?
历山牛是老鼠上灯台,越来越觉着自己是灯影里成明星。要是孙燕从他们三两天再不来,保不齐这个小子真能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山妞娘喜欢的拍手打掌的:来的好。来了就不走了吧!我给你们弄吃的去,说着颠颠的向伙房小跑过去。
孙燕从这种只用企业信誉,依靠企业大树,使用无形资产。不出一分钱的对劳务承包,和当初走出家门大胆闯荡市场的人还不一样。至少那时物资实行双轨制。困难了,送点礼攀攀关系,批个条子,卖出去就是钱,要不然,怎么会有中国第一批富豪,出身于批条子的戏谑。
孙燕从不同那些豪门富贵、沾亲带故的人。他现在是空着手在打拼。说到底,他现在的本钱,就是原国有企业的如日在天声望,和矿上开答应的提供支持和保证。
心里有底,有没有底的孙燕从每当决策点时候,都会想到:领导的承诺:千万别是空头支票,吃紧当忙的来个水中月、镜中花,纸糊的船儿下不得水?
从来就没有神仙皇帝,要拯救人类全靠我们自己。
孙燕从带着人上了黑龙沟煤矿,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司空见惯的熙熙攘攘的食堂,甚至连个洗澡的地方也没有。最简单、原始的煤矿,就是黑龙沟之类:山崖前的平地上,铺上些矿车轨道,煤堆在靠路的广场边,煤矸石直接倒进山沟,放上绞车、翻滚茏、风机,在崖壁上,凿出个独眼洞起到主副井的作用,煤炭便可以不断流出。
在国有企业干惯了,如今给资本家打工。孙燕从的身份,顶多算得上,解放前煤矿的包工柜。看着历山牛,把头样的吆五喝六,孙燕从带来的工人充满怨恨。倒也没办法,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讨生活,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也不是怪事啊,资本家是干什么的?虽然为了遮人耳目,社会上称他们为企业家。实际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走上了不劳而获,享受这纸醉金迷的人,怎么肯在工人的福利上花一分钱。
在金钱的把控上,李海龙和他幕后真正的老板,最大的榨取剩余价值,怎么肯在生产工人身上投资。
李海龙在高人指点下,他除了煤炭的销售,矿井生产资金的处置都全部下放到孙燕从手里。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他李海龙是煤矿生产的外行呢?
当然,是用在生产上的资金,至于用到工人身上的,李海龙签字一支笔。
李海龙们的原则是:要安全生产权,要多少给多少,最好全部拿走。至于资源、分配的处置权吗,拜拜!你们不必过问。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啊,华明晨们形同乞讨。上来,工人们只能住在自金简单搭设的地窨子里,煤炭工人必不可少的洗澡吗?就在山涧的小溪里。
孙燕从为此多次找李海龙改善条件,李海龙很强硬:你们国有企业怎么啦?以前我招的工人不都是这样干?要享福,回你们彭州去。在这里,我只要按时付你们吨煤费用,其他的我不问。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长夜难眠的时候,孙燕从常常想起,激起共产党人前赴后继时唱的国际歌声。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制度,有人要用丛林法则来修正它!
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列宁同志的贴身的卫士,出征前安慰妻子的一句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当时就让银幕下的孙燕从很震撼,如今咀嚼起这句话的潜台词,仍然让孙燕从振奋不已: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会实现。
随着包采活动的顺利进行,孙燕从在收到的承包费里,有了盈余。他先干的是建煤矿工人福利房和浴室。在吃了很长时间的小锅菜饭以后,食堂建立了起来,井下一线职工有了可以个性化选择的饮食。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当一排排灰砖青瓦的职工单人宿舍排列在山坡时,从彭州来的矿工,从此告别了原始人的穴居生活。
有的矿工,开始把自己的老婆接来,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别人看着孙燕从很生鲜,日子过得很快活。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爱情吗,有山溪一般清秀的山妞相伴,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的得意。只有,华明晨几个贴心的兄弟才知道,孙燕从度过了多少内外夹击,几次城门失守,面临家破人亡的困境?
私人老板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他们只是满足着自己的贪婪和欲望,哪怕朱门酒肉臭后,也不管路有冻死骨。每天他们会为着自己腆起的肚皮发愁,不屑的挥霍千金,去买曾经的英姿飒爽。也不会为下一顿的饭食而发愁的贫困阶层,发一点恻隐,花去九牛一毛的钱财。
这些人理直气壮的箴言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居高临下的撇着嘴,揶揄着和自己一样的生命。即使,他们在宠物狗上的花费是一掷千金,在贫穷的人身上,他们是一毛不拔的。
看到孙燕从的包矿业务干的红红火火,虽然自己挣的是大头,孙燕从挣的不过的骨头缝里的肉,老板还是想来夺走一口。
幕后老板已经几次指示李海龙,准备实施减工提效的办法。李海龙不过是幕后大人物的一条小狗,帮狗喳食的东西。几年的煤矿生活,开采技术、安全生产他还是个门外汉,敲骨吸髓的技巧却也提高不少。
密谋在悄悄进行。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一人也难逃。
算无遗策吗!
不知不觉,包矿承包已经进行到第四年。期间,矿主们赚得满盆满。
技巧能生钱,科学技术也是生产力。
因为凭借实力和素质,孙燕从们的劳动收入也很丰厚。煤矿工人的传统是,赚来钱大家分。上交过给国有大矿的承包费用后,除了搞些福利事业,孙燕从把钱全分给了弟兄们,实践了他的承诺:大把分金银。
当然,孙燕从的收入也不少,除了在山妞老家的山沟里,建起档次不低的小洋楼,他还在彭州买下四居室的房。
人总归要老,幻化成泥,为老年以后的生活置块点修生养息的落脚点,也是正常人的思维。
这天,因为想的事太多,孙燕从翻身打滚就是睡不着觉。
睡不着,就不睡!孙燕从赌气的从床上爬起,披着件夹克向矸石山走去。
原先这里只有深深的山涧,采出来的煤矸石往深沟里一倒了事。随着煤矿生产规模的扩大,原先手工业式的采煤已经被淘汰。
经过几次勘察,从环保的角度,孙燕从建议把矸石山放在山涧沟对面的山峪。远是远点了,孙燕从建议在山涧沟是建了座铁轨桥,使用方便,消除了雨季山洪灌井的隐患,产量上去了,平摊开成本也不会有显着增加。
也许受上边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环保理念触动。掌握实权的大老板,很快批准了孙燕从的方案。
建成的铁轨便桥,宛如逶迤的长龙。
孙燕从过了铁轨便桥,轻车熟路的向倾倒煤矸石的地方走去。即使电力在奇缺,煤矿的夜里总有两个亮点。
一个是井口附近的工业广场,另一个便是矸石山。在一些资深的老煤矿,矸石山高耸入云,深夜矸石山上的灯光,便如夜空闪烁的星星。
黑龙沟煤矿的正式开采史,仅仅有孙燕从们来的几年,规模始终处于小煤矿的产量。矸石山现在还称不起山,顶多算是个小山坡。
孙燕从走到坡顶,在倒煤矸石的地方,他讶异的发现有位老年人,背着蛇皮袋在捡煤块。看着闪闪发光的煤块,将要被埋藏在矸石里孙燕从感到阵阵心痛,不由自主用手扒拉着,也跟着捡了起来。
开始气氛很凝滞。两人各干各的活。在等下一班矿车休息的时候。老人说话了,话语带着浓浓的当地乡音:您个不缺吃不缺喝的,看样是个有钱的人,半夜三更的捡什么煤呀呢?
孙燕从笑笑:老人家!你不理解采煤人的心情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采出来的煤,轻易扔掉,可惜着哩。先别说,浪费了国家资源的大道理。就是老板花了钱,咱也不忍心浪费着哩。
老人听得频频点头:是哩,是哩!吃了不疼撒了疼。看样,娃你也是穷人家长大的哩!
第二天刚上班,李海龙把孙燕从喊到办公室。这时办公室,早已是鸟枪换炮,和初认识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老板传下话了,你是个好人。他旗下的煤矿,你愿意承包几个,他就和你签几个。
时间相处长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真正的大老板是谁,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李海龙嘛,不过是个应应人场,跑腿的。
看到孙燕从很高兴,李海龙往前凑凑头:老板还说了,减人提效的事不要再说了。
李海龙就是这样的人,狗肚子里藏不住四两香油,脾气虽然火爆,流氓习气浓烈,对人还真没有多少坏心肠。自从知道孙燕从和山妞定了婚约,虽然仍在流口水,对山妞他没有再性骚扰。
见孙燕从眉眼含笑,李海龙乐了:你知道吗?前天夜里,你在煤矸石山,见得那个捡 煤块的老汉,是老板的爹哩。他回家一说。老板动心!。煤矿不承包给你这样的人,给谁能放心。
要知后事如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