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青涩的少年,心里活跃度是懵懂情感。
懵懂的连第二性征都没发育全,青涩的如同刚进七月份的苹果。
琚清婉和郁煌言少年时的交往,也就是郁煌言剃头条子一头热的初恋,就是这样。
在两人短暂的私下交往中,琚清婉都没对郁煌言明确的说过任何爱字,郁煌言却一直傻傻的认为那就是自己今生的初恋。
也许是一方性格活泼、待人热情,喜欢是喜欢,只是好感,并不是情爱。抑或是另一方会错了意,感情过敏,自作多情的珍藏每一次交往!
这也算是初恋?
这样的初恋也值得怀念一生?
贾宝玉也没有如此情痴吧!毕竟他和所爱的女子,作诗打对,耳鬓厮磨,极尽绸缪,半真半假,疯话连连。
郁煌言真是个傻子,到老都在怀念,始终出于云遮雾罩里的初恋。
琚清婉出身在工农结合的家庭。
母亲,一个漂亮的村妇,带着妹妹,生活在绿水环绕花红柳绿的农村。琚清婉则跟着父亲,在远离母亲四十多里地的矿区上学。她吃住在父亲的单人宿舍,学校吗是矿工子弟小学。
琚清婉从小生就的皮肤凝脂般白皙,头发有些亚麻色,眼窝略深,鼻准笔挺秀气,眼波如同潋滟的湖水,瞳仁略显褐色。
人长得很有异域风姿,聪颖、活泼、可爱,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在矿区生活惯了,再回到农村的家,就有些不服水土。自从文革开始以后,停课闹革命在家几年,她憋屈坏了。
在听到复刻闹革命的信息后,琚清婉真是高兴。
她又可以回到可爱的学校,像小鸟一样展翅飞翔。
上学,那是她跳出农家大门,改变农村户口的唯一出路。
就是这个农村户口,让她在矿区生活,吃足了苦头,人前都自觉的矮了一头。
琚清婉是坐着父亲自行车的二等座,回到的矿区。
唵,是坐的自行车二等座。
七零年的时候,交通还不发达,也没有那么多的交通工具。
坐二等车的滋味并不好受,腰酸腿疼的。
琚清婉一想到可以上学了,忍不住想唱歌,为理想也是为了湛蓝的天空可以展翅飞翔。
实际上,她一路上哼唱不断。
老天爷给了她一副好嗓子!
不单是嗓子好,和同龄人相比,无论是身体、长相、智慧,琚清婉都是翘大拇指一族。
春风里,她是含苞欲放的花。
郁煌言是江苏省余州市涟泉区人,出身于煤矿工人家庭。
身雄伟,貌英俊,嗜读小说。
文革期间没学可上,悠悠时间,凡是遇到的小说,阅读痴迷。小说看多了,被故事情节迷惑,人竟有些呆傻。小小的年龄,总觉有个美丽的少女对他羞羞的笑。
从六六年四年级离开小学之后,他再次背上书包,走进学校。
高兴!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当然高兴!。
突然之间,那些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老三届们,除了几个当上兵的,都去了广阔天地。
时代迅速把小屁孩新三届,推到了风口浪尖。
万象复始,真的不容易!
学校周围的自然风景极美。
东边被大洞山的重山装饰,丘陵起伏,灌木丛生。
北边是有名的新桥村,当年新四军北撤在这里牺牲了上百人,满目的青纱帐。再向北,则是连绵不断东西走向的鲁南丘陵。
西边呈平原特点,青纱帐一起,葱葱笼笼,余州最着名最早的煤矿就矗立在四五里处。
南边最为神奇,咕嘟嘟的泉水,养育出了江南似的水乡。郁煌言所居住的煤矿家属区,就坐落着名的涟泉区南部。
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给郁煌言找到个军用挎包。
军帽、军上衣、武装带、军用挎包可是那个年代最时髦,最提气的物品呦。
心中有事,天刚拂晓郁煌言就早早起了床。
时间还早,空中的浓雾让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朦朦胧胧。
临出门时,他再次对着镜子观察了自己:小平头,大眼睛,用父亲的旧工作服改的学生装,斜挎着军用包。
算不上最时髦的打扮,倒也英俊利索。
郁煌言满意的笑笑,大步流星的向学校走去。
第一次去学校,郁煌言选择了大路。
大路较远些,离家有三里路,需要穿过村庄。
村庄是当时基层行政和经济中心,人民公社所在地。
村庄里的石子铺就的公路,就有有四辆马车宽,这相当于今天的柏油铺成的一级公路。
路旁农家小院飘着炊烟,柴草燃烧的香味在树梢缭绕。
郁煌言愉快的走着,很响的吹着口哨。和他一样三两成群背书包的少男少女,像极了早晨涌出圈门的小羊,咩咩叫着撒欢。
迈进学校的大门,郁煌言更加兴奋。
宽阔的广场,一排排整齐的教室,甚至连围墙边的菜地都让人感到新鲜。
在少年们的眼里校园显得很大,很神圣。
大树间,高墙上,凡是显眼的地方都悬挂着横幅标语。不少地方还飘搭着被风雨浸蚀的大字报。
郁煌言很快找到所在班级的教室。
他们班级有个当时很时髦的名称:某连某排!
文革开初的全国山河一片红,不时出现的武斗,食肉仇敌的派性。军管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学校里年级不叫年级,叫连;班级不叫班级,叫排。
教室里人声喧哗。郁煌言以为自己来得早,比他来得早的人多了去了。
少男少女们个个脸上含笑,又咋呼又喊。还有几个腼腆的,头上热气腾腾的扫地、擦窗户、抹桌椅板凳。
地已连扫带擦了几遍,新来的同学不少走的是土坷垃路。带过来的浮土,教室的地总也擦不干净。
班主任是个山东人,长得很令人难忘。
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对很有神的小眼睛,鼻子肥肥大大垛在深深的鼻唇沟上,嘴巴又大又阔像极了大蛤蟆。可笑的是他一说话,吐沫星子乱溅,让人不敢直面靠近他说话。多没久,学生们就给他起了个形象的绰号:喷壶!
喷壶老师,是六五年济南师专毕业的高才生。要不是家庭背景复杂,他早已跨进了更高级的高等学府。
还好,因为教学时间短,没和同事结怨,也没得罪学生。文革中没出人头地,但也没受到多大冲击,属于逍遥派中的高手。
喷壶老师的水平很高。他身着蓝色的中山装,胸前插枝钢笔,大分头梳理的一丝不乱。
他不慌不忙的踱上讲台:吭!吭!嗽了几声嗓子。两手音乐指挥家似的八字形伸出,两只手腕向下一压:安静!同学们安静!
然后他用眼睛在教室梭巡,让每个学生都以为他在看自己。
教室很快静了下来。
他声音洪亮: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这是着名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的开篇词。
他的话极有煽动性和号召力。
仅仅一个上午,快乐的五十多个学生排好座位,编好了组,选好了排长、组长。
郁煌言半是指定,半是民主选举,当了副排长。
排长是个女生,叫石海燕,个子不高,但充满了能量,走路都和小皮球似的跳跳蹦蹦。
她的父亲是学校附近一个大型国企的清队小组的副组长。
清队小组当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神秘存在。它可决定人的生死荣辱,是个比当年苏联契卡都要厉害的组织。
对石海燕,喷壶老师也很犯怵,一封外调函就足以把他关起来进行审查。
石海燕的红色家族背景,让她成为一代天骄。
另一个副排长来自农村,老实巴交的好像是年长的老贫农。
郁煌言跳着蹦着从大门回的家,回家时他不再是一个人,有四五个同学围着他转。
这些人大多成了他终生的朋友。
这天夜里,郁煌言做了梦,梦里飘洒着五彩缤纷的光束。
琚清婉是和臧向婷一起离开的学校。
离校时,她看到郁煌言几个人,在学校大门方向吵吵嚷嚷的。
郁煌言似乎是这帮大孩子的头,他指指戳戳,其他的人木偶样的随指而动,很是可笑。
她,不由的又多看了一眼。
今天,在班级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不由一动有了好感。唵!是好感!一点不陌生,在哪里见过呢?
之前他们不是一座小学。那时的少年人,不相信鬼神,更不痴迷佛道,是不相信三生石和月老系红线的鬼话的。
出奇的是,琚清婉向西望的时候,郁煌言竟然东望一眼,还展颜一笑。
琚清婉展颜一笑,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琚清婉从学校小门回家。
学校通往矿工宿舍区有俩条路。
一条经过公社所在地的大路。哦!就是郁煌言们走的路。
还有一条渡水复渡水,看花又看花的小路。
琚清婉和臧向婷走小路。这条小路人不多,离她们的家近。
走小路,要出小门吔!
小门的路很古朴,用东山上的青石板铺成。
出了小门便是座小石桥,桥下是常年不断水的淙淙小溪。
过了小石桥,约两丈远近又是一座稍大点的南北向石桥。
石桥边从早到晚不断人。
山溪和泉水交会,簇起朵朵百花,清水哗琅琅想着,浣洗衣服的农家妇女嬉打哈笑,不离嘴的口头语:撇啦货!
撇啦货子是什么意思?琚清婉不明白,反正是骂人的吧?成年男女都好这样开玩笑。
跨过这座石桥,紧挨着路东是一所着名学府的西围墙;路西紧傍丈许宽的小河。
小河清澈见底,水流湍湍,飘带样的水草顺水流的方向恣意摇摆。
一群群的小鱼轻盈的在水草间穿梭,看到人影,尾鳍漂亮的拍出白色水泡,蹿进密密层层的水草的底层。
这小河发源于着名的龙泉。
这龙泉可不得了!泉眼附近是个数丈方圆的深潭。
潭底的石罅咕嘟嘟涌出水柱,那水柱冲出丈把深的潭水,在水面仍泛出朵朵白莲花。
泉的西北是座灌木绵密的小山岗,岗上有座破败的窑神庙。
才过小石桥,臧向婷便叽叽嘎嘎的笑起来。
琚清婉问:酒喝多了?笑什么?
琚清婉和臧向婷一个如水,一个似火,水火的性子偏偏好得一个头。
从小学一年级就要好,好到无话不说。
笑?笑你刚才看男生的眼睛都直了。
哈哈!泼辣小子一样的臧向婷忍不住笑弯了腰。
琚清婉脸唰的成了大红布。蹙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说:我这么贱?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臧向婷嘻嘻哈哈:看着驴说马,你是故意打杈杈。刚才,你看郁煌言了吗?他冲你笑了吧?
臧向婷眼睛真毒,别人看见吗?琚清婉想着不由心虚的四下看看,还好!这条路没大有人走。胆壮了些:扯什么呀,人家不就无意瞄了眼。再乱说,我…我……
说着,琚清婉扎撒着俩手,老鹰捉小鸡似的作势向臧向婷扑来。
臧向婷胳肢窝和两肋最拍痒,夸张的大叫一声,撒腿就跑:说中了吧,心虚了吧!
两个少女,一蹦一跳,你捉我逃。花蝴蝶和蜻蜓在花丛,茂草,嫩枝的扑撒,飘逸。
两人笑着闹着不觉就到了泉边。
琚清婉停住脚步:这泉真美!
臧向婷说话向来好占上风:美?你没听说过,咱们这里一溜十八泉?泉泉水碧流绿?
没等琚清婉插话,恐怕话茬子落地,嘴快的臧向婷:你可知这附近的村庄都叫什么名?
还是没等对方插嘴,臧向婷念叨开了:龙泉、泉河、泉旺头、青山泉、柳泉!这龙泉是最大的!
对这琚清婉很赞同:嗯嗯,很像我爸老家的趵突泉,泉水咕嘟嘟的往上翻。
说到老家,琚清婉神色有些黯然,脸上欢乐淡去不少。
她的籍贯应该是济南,毕竟他乡作为故乡是心理的磨砺。
看到琚清婉情绪有些低落,臧向婷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又想什么?我给你说说,你刚才看的那个人的笑话。
琚清婉歪着头,撇着嘴:那么多的人,你是神仙!你知道我看的谁?
女孩子嘛,被人说中心底隐私,有几个不赖账!琚清婉抓住手脖子也不承认的抵赖。
臧向婷是那种竹筒倒豆子,从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人:你那对猫眼溜溜的,什么事还能瞒得住我?
臧向婷对着跃跃欲试的琚清婉,得意的指着自己鼻子尖:别咯吱我!再咯吱我就不说了,闷死你。
看到琚清婉嘻嘻笑着住了手,臧向婷笑着“郁煌言和我家住同一个宿舍区,和你住的小院只隔一道围墙。
看到琚清婉在注意的听,她更来了劲:是六八年吧,他家的房子大修,搬到我家隔壁住。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就听隔壁噼里啪啦的打人声,还有大男人怒喝的声音。我爬起床,躲在树后边偷看,嗐!他家的门没关。
郁煌言的爸爸拿个竹批子抽他屁股,一边抽一边问,下河里洗澡了吗?那个傻家伙真叫硬,再打,不哭也不叫,就是一句话:没洗!
气得他爸在他身上用手指挠,一挠一道白印。在这之前,我们这有小孩下河洗澡淹死了。家长们防的很严,查谁下没下河洗澡,可以用手指挠皮肤来查验。凡是下过河的,手指一挠皮肤上就会有白印,灵验得很。
他爸挠出来了,他还是不承认。气得他爸最后说自己亲眼看见郁煌言下河的。这傻家伙,你说怎么的?还是死口不承认。
说完,见琚清婉紧张的攥着手,她好开玩笑的毛病又犯了:心疼了?说完臧向婷撒腿就跑。
气得琚清婉眉眼倒竖,拔腿就追。
傍晚的余晖下,顿时洒满少女银铃样的笑声。
和臧向婷分手后,琚清婉顿时没了精气神,踢拉着地上的石子低着头向家里走去。
这哪算是个家呀?说是职工单人宿舍,其实是间,除了张父女睡的上下铺,和一张供学习用的小桌子,连下脚的空都没有的鸽子笼。
她的家在很远的农村,在一个被河流水田环绕的叫清涟庄的村庄。
父母爱这个漂亮、聪明,洋娃娃样的女孩。
能给她的爱,都给了。
可惜的是她随母亲,是农村户口。
父亲工作单位迁离后,从把她一年级就带在身边。
郁煌言快乐极了。
快乐的是每天的上课、下课,上学、回家。
叽叽喳喳,嘁嘁嚓嚓!再嘈杂,也是初中生哩。
老师讲完学校自编的课文,让一个叫王三的学生朗读课文。
王三刚才又打了盹,脸皮厚,机关枪打不透。倒也不怵,张嘴就来:革命圣地延安,位于狭西省……
话没落音,哈哈哈响成一片,笑声震落窗上斑驳的绿漆。
郁煌言笑的浑身打哆嗦,钢笔滚下了桌子。
这是父亲用了多年,极为珍爱的东西。
郁煌言赶快俯下身去找,偏偏同位的脚不安分,大笑的时候踢蹬了一下,那笔滚到了别人的桌下。
郁煌言心疼钢笔,蹲在课桌下四处寻找。
坐在最后排的他,见识了脚的聚集盛会。
课桌下满是一双双不安分的鞋,有横七竖八放着的。也有鞋尖点地,鞋跟抖动的。
众多鞋里,有一双很特别。
那是一双白田径鞋,像一对活泼的小白兔,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有节奏的踢踏着。
当时,白田径鞋是很奢侈的用品,穿起来俏皮,维护起来费劲。
小白鞋不系带,骑着车子打倒链!是当时年轻人乃至少男、少女最时髦俏皮的行为。
眼前的白田径,洁白无瑕。小白兔样的一会蹦,一会跳,活泼的很哩。
唵,真的活蹦乱跳!
顺着鞋,竟然是她!一百个人中,打眼就能看到,还能让你过目不忘。
郁煌言在老师点名时,知道了她叫琚清婉。
别的学校来的,没有搭过话。小学他们不在一个学校,矿区那么大,谁认识谁啊。
看着纤秀的后影,郁煌言书呆傻了:她什么时候穿的白田径鞋啊?那可是当时最时髦的鞋。受欢迎的程度,超过后来的耐克!
琚清婉象感觉的生命,转了下脖子,回了一下头。碰到郁煌言灼灼目光,忙转回脸去。
少年心事清如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