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宇本意是不想离婚的,和玉芃芃离婚,一是名声有损。二是玉芃芃名门望族,没有了名誉妻子玉芃芃,权势炙手可热的玉家人脉,等于切断了。这等于,刘志宇在敛财和享乐的路上瘸了一条腿。人生的路子太顺,已经失去理想的追求就发生了修正:升官、发财、桃花运,就是刘志宇类人的生活的主旋律。
两个人面对面的僵持着,当玉芃芃暗示性的提到私人会所所见时。刘志宇低下了头,不再坚持。说实话,对这段鸡肋般的婚姻,他是早已厌倦:你想获得新的生存空间,我还想有自己性爱的自由呢?只要有钱、有实力。好女人多了去,一块臭肉摆在那里,不用打广告,苍蝇自然会铺天盖地的来。
刘志宇自信,枕边的女人,必定比玉芃芃这个黄脸婆年轻俊俏风骚百倍。
接下来,是一般离婚夫妇最挠头的财产分割协议。
玉芃芃对财产的概念不清,她顺属于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据说两晋时的文人,厌恶签订肮脏血腥罪孽,平生不提一个钱字。后来朋友们为了打破他的这种假清高,在他睡觉的时候,用钱堵住他所有的下床出门的路。本以为,他必然说出钱字。谁知这位老兄,见到金钱堵路,异常愤慨,偏偏不提钱字,只是大喊:把我床前的阿堵之物搬开!
玉芃芃就是不愿提钱字的人。离婚的人只要没有财务分割,两口子分手,轻松的就像是回平平淡淡的熟人挥挥手:拜拜!
玉芃芃离婚协议达成的异乎寻常顺利。
位于南郊泉山脚下的连体别墅二百多平方,归玉芃芃所有,其现在的价值不过四百来万元。是当时以玉芃芃的名义贷款所买,当时价格也就四五十万元。其他的,除房屋附属物和随身所用物品,玉芃芃一律不要。
刘志宇心里大喜,脸上不露任何声色。他知道新买豪宅的价位,还有家里存款的数额。
平静分手以后,闺蜜很为玉芃芃打不平,认为她至少少要了三千万!
玉芃芃很平静,她认为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够吃够用足也。何必和那薄悻、不忠之人较长论短。自己处级待遇的退休金,每月两万多元,这是时代高收入的群体,足足够用。
离婚后的玉芃芃心态很平稳,想到离开那个出轨的男人,抛去身上的肮脏,她心里就有一种报复后的痛快感觉。
只是独身的生活,时间被拉长了,大把的时间不知如何去消费,这在她,今生还是第一次。
白天的时间还好过,上上网,浏览一下新闻。品鉴奇闻异事,再和好友扯淡几句,买买菜,洗洗衣,很容易度过。
夜晚却被拉长了,失眠找上了她。病不太重,却是着实折磨人。
为打发时间,也是为了健体。每天晚上她都去汇邻湾后边的花园式的小广场。
白天这里人并不见多,每当华灯初上,人们就像水流一样汇聚到这里。紧挨着着汇邻湾大厦的晴朗谷霓虹灯光闪烁,音箱打开,碰碰嚓嚓电子音乐节奏,让手教忍不住帕金森症状样的抖动。令人愉悦的广场舞,马上开跳。
来这里跳舞的人大多不再年轻,女人居多。这些为了避开油烟才出来,在家里憋屈了一天的人们,随性可意的在这这里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有节奏的跳动着,甩掉一天的疲劳和烦恼。
不太大的晴朗谷广场上,跳广场舞的有好几拨。虽说老年妇女居多,时间长了,年轻的女孩,健壮的男人也有相当数量加入进来。
当然,什么事情都有例外。比如每拨跳广场舞的人群旁边,都有一些围观者。围观的人,有的手脚发痒,也会做些不规范舞蹈的动作,这倒增加了跳舞者的信心。据研究,无论多大年龄,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是动物发情的本能。
只有少数的人,只是旁观者。他们或蹲或坐,目不转睛,神有所属,远远地在黑暗处观看。而且很准时,不散场大多不会离去。
奇怪的人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玉芃芃注意的是那个高高大大,琚坐在石墩上的健壮汉子,目光游离,从不加入广场舞的团队。他只是远远的看着,面孔木雕石刻的呆板。这个人很有时间感,每当音箱开启,他准时会到,当人们散去,他也会踽踽独行。
每天按时来去的他,像极了位负责任的保安,只是和老年保安不同的是。他的恂恂儒雅。这种儒雅表现在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多年的积淀是很难做到的。人的文化修养,不是穿衣服,再好的名牌,穿在暴发户的身上,都有沐猴而冠的感觉。
注意,也只是注意。玉芃芃并没有进一步观察他的兴趣,已过青春萌动,荷尔蒙的大潮已经退归大海,情欲寡淡的。虽然注意,那个太平凡的他,在茫茫人海中,不过是泛起的一枝枯叶罢了。
老伴去世以后,毋行野的心底突然空旷起来。过去厌恶的,老婆子的唠唠叨叨,如今成了天籁之音。一个人在稍微显大了些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形单影只,无聊的想找谁吵个架。都是一种奢望!
起舞弄清影!对,就是这种感受。就是下一句对不上号,何似在人间。我就是在人间呵,为什么还是有穿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的难过?
他不是没有想到,和一些老伙计们在一起搁伙养老。显然这一想法有些太超前,他们大多老伴健在,再说经济如何分配?儿女亲戚怎么想?道德上怎样评论?合伙养老从理论上是好的,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进康养院也是条路。毋行野也没走这条路,自己还有理想,还存在文字写作的奢望。进了康养院,显然是把自己童年时就有的想法埋葬了。再说,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干活还能抵上个棒小伙,对社会还能做出些贡献,怎么能急拉吧叽的找个活棺材躺进去,熬尽生命的最后时光?这样的活着,无异于自暴自弃。
只是伴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伴一走,每天想找个人吵吵架,都不可得。
梧桐更兼细雨,到晚来点点滴滴,这次第,一个愁字怎生了得?
毋行野每晚都来看广场舞,不是他有这个爱好,他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上午在泉山森林公园转转,散散胸中浊气,汲取些山野精华。下午动动笔,把陈年旧事翻找出来,通过键盘变成文字,很有些成就感。至于吃吗,那就太简单了,自从老婆子去世以后,他都是对付。只要饭菜不馊坏,不把他们消灭干净,他是不会再去采购新的食材。
难过的就是晚上睡觉前,这段时间。外边万家灯火,熙熙攘攘,人们难得的享受这忙碌一天后的空闲。毋行野在过去,小酌一杯,碗筷一推,坐在电视机前,精力集中的观看新闻联播。另一边,妻子自得其乐的收拾打扫,嘴里絮絮叨叨,家里响起和谐的老年生活交响曲。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远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汇邻湾大楼后的晴朗谷的场地上人气很旺。广场舞这边开演,那边健身器材群,也不时传来叫好之声。更多的是一些写完作业的小学生,幼儿园的小朋友,划着滑板,或是骑着自行车,在人丛里穿梭。这些初生的不怕虎的牛犊,根本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身手矫捷的好像箭一样雨前飞掠路面的燕子。动作稍微慢一些的难免发生碰撞,不是你伤就是我伤。事情屡屡发生,教训却没人记住。
这天晚上,一个小学二三年级模样的顽皮少年,在人们连声的提醒下:小心,慢些!
也许是,小孩子太想表现自己。他似乎像没听到,好像打了鸡血,更加兴奋,自行车漂亮的在人丛里撒野。终于,他刹车不及,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仰面朝天的撞倒在地上。人们惊呼着,围拢过来。老人后脑勺着地,四肢虽然抽搐,大脑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快救!赶快送医院!快叫救护车!
号召的人很多,操作的人太少,甚至围观的人,连上前搀扶起她都不敢。金钱支配下的社会,道德糜烂的惨不忍睹。
这些年,报纸上网络上为了博眼球,制造了不少负面新闻,作为社会弱者的老年人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好像,他们虽然是父母生养,自己却永远不会老似的。把老年人塑造成粘毛赖个秃,没粘毛也要讹钱的碰瓷高手。弄得人们碰到老年人遇到危险,干想插手,又唯恐牵扯到经济瓜葛。
这时有个明白人,喊道:找那骑自行车的小孩,让他家里的大人来处理。
未成年人犯了过错,由他的监护人承担责任,这没错。关键是那个小猴子,见到老人被撞倒,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早已在人们围观老人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开溜了。
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毋行野,分拨开众人。先用手探探老人鼻息,翻开眼皮看看瞳孔,然后又摸了摸脉搏。对众人说:暂时没事,得赶快送医院,不知有没有颅内损伤。诸位,有认识老人,知道她的来历的吗?如有,请给她家里捎个信。我姓毋!现在我陪着这位大娘先去医院,拜托了!冲四周的人群作了个罗圈揖。这时,刺耳鸣叫和散射出惊人灯光的救护车赶到了。原来,毋行野早在人们议论纷纷,却不行动的时候,已经报警,要来了救护车。
他没有佛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可要是见到一个性命在他跟前陨落,顾着私利不去管,他做不到!
人们七手八脚的抬起老人往车上送,玉芃芃也顾不得老人身上的泥土,抬起了老人的脚,干干净净的名牌衣服明显被玷污了。
就在毋行野,跨进救护车,以家里人的身份去办理老人就诊的手续时。玉芃芃也有了想跟去的冲动。
救护车闪着刺目的光走远了,人们在三三两两的议论: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不知好人有好报吗?
玉芃芃感到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热,她很懊悔,为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首先站出来。
一个共产党员,她的年龄虽然老了,可血还是热的。当人民需要的时候,还回想当年举手宣誓的时候,一往无前的冲向刀山火海。
闻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基层革命前辈的光荣传统……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歌声……
每当想到,听到这些带着红领巾时的歌声,玉芃芃眼角总会湿润,冰凉的心底便会生出万点柔情。
一连几天,跳广场舞的时候,玉芃芃都会有意无意的向老毋经常琚坐的地方瞟上两眼。
没有他的影子,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星期一是玉芃芃电视区超市采购生活用品的时间。九点多钟,吃完早饭小憩了会。她从泉山美墅的家里心情愉快地向超市走去。
据研究,大部分的人,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早晨,心情都会比平常轻松快乐。
就在她掀开超市用来遮挡冬日寒流的门帘,一个人风风火火一头撞了出来,要不是玉芃芃躲闪的快,就怕是个仰面朝天。
玉芃芃刚想张嘴说他两句,那人一连串的对不起已经说了出来。举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已经赔了不是,做事不能太为己甚。
笑容浮现在玉芃芃的脸上。
两人朝相一对眼,玉芃芃吃了一惊,惊呼出:是你?
毋行野瞬间的痴呆后眼神活络起来:是你啊!舞跳得最棒的!简直比得上小姑娘。
看到老毋惊诧的瞪大眼睛,嘴张的成了o型。玉芃芃抿嘴一笑,脸有些发热: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不过是锻炼锻炼身体,消磨消磨时间罢了。喂!我还没问你,这几天你怎么没有到小广场来。
毋行野脸色有些黯淡,眼帘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奇怪,分明已经是老年人,两道剑眉已经有些秃,眼袋也已经下垂,怎么睫毛还这样好看,一说话还像个少年,羞涩的遮住自己的羞怯。
毋行野叹了口气:那老太太甚是孤苦。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这一两天,可能就要回来了吧。老太太是个好人,几次拽着我的手,催我不要再去,已经麻烦我太多了。可看到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我怎能撒手不管。说实话吧,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擦屎刮尿,我也曾经恶心的吃不下饭。可,总不能遇到了不管吧。老吾老人之老,幼吾幼人之幼。你知道,我们都是那个年代教育出来的,功德和爱心从来是不少的。
一个人,能不顾嫌恶,不惧经济连累,去照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好人,而且一定是个善人,是可以推心置腹生死相伴的人。玉芃芃想着,不免又对老毋多看了几眼。
此后,每当晚上去跳广场舞的时候,玉芃芃都会不经意的向老毋琚坐的石墩看几眼。他依然那样准时来去,只是还是那样沉默。偶尔碰到玉芃芃射来的目光,明显的看出他眼睛里迸射的火花,不过那火花一闪即逝,接着的是更幽深的空洞。
习惯成自然,玉芃芃每晚没看到老毋的身影,心里便没来由的烦躁。
关注一个人是关心一个人的开始。关心一个人,是爱的脚步在靠近。
有时,玉芃芃也笑话自己,真是没出息到顶,放着现成的贵妇人不做,反倒惦记起一个退休的老工人了。虽然,玉芃芃没有和老毋仔细谈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凭直觉,她仍然认为他是个退休的老工人。
我玉芃芃竟然关注一个退休的老工人?每当剪花弄草,神不守舍的时候,她都会自嘲的笑话自己。
泉山森林公园是玉芃芃爱去的地方。没事的时候,每周她总要去几次。呼吸大地之肺新制备的新鲜空气,穿梭在草丛灌木间,徜徉于参天大树枝叶斑驳的阳光下,放飞心灵的风筝,是多么愉快的事啊。
在泉山森林公园漫步,玉芃芃没有固定的路线,信马由缰,由心自由支配。今天,沿着小溪,逆流而上。他今日想穿越竹林的屏障,在风吹竹海的喧嚣声中静思。
这一天,玉芃芃漫步的时间没控制,沿着粘染青苔的小径走得有些远。
快接近山顶了吧,身边薄雾缭绕,头顶不远处白云在飞。成群的猕猴,啾啾唧唧的蹿过;鸟儿时不时扑腾着翅膀,或高唱或婉转的啼叫。
正在欣赏大自然的美景,猛然发现,一股美妙的乐声系在白云下,萦绕薄雾间,环拢着高树低林灌木草丛。
不是笛声,笛音清脆。是箫,是洞箫发出的呜呜咽咽,幽深苍凉的声音。
出于好奇,玉芃芃顺着箫声寻去。吹箫人兀自不觉有人注意,悠然在那呜呜噜噜,恣意吹着。
真是吹得一管好洞箫。好美啊,用洞箫吹起来,真的有摄人魂魄之魅力。缓缓吹奏时,箫管里似抽出束绵密的绸缎,让一只无形的手将它漫天撒开,让它在夜空里笼罩四野,披挂树林花丛,潇洒灯火星光交织的水面。当他吹的入神时,耳边传来深山淙淙流水,茂林幽幽鸟鸣。忽然贯气猛吹,一声响亮直透云霄,声裂金石。
玉芃芃穿过竹丛,在林间的空地上。见到挨着小溪和小路边的石凳,地上铺块防水油布。
油布上放着矿泉水,白酒瓶和一些便携食品。一个肩宽背直的汉子,眯缝着眼,痴迷的吹奏着,人仿佛已经和周围山崖野景浑然融为一体。
好熟悉的身影!出于好奇,玉芃芃绕到吹箫者正面的角度,不由惊叹起来:竟然是他! 这个被自己视为退休的老工人,本以为他是个善良热心的人,竟然还有这份才情。
听到竹林枝叶响动,毋行野睁开眼发现竹丛里站的竟然是她。慌忙站起身来,热情的邀请她参加自己的野餐。
鬼使神差,也是优美的环境使然。玉芃芃没有拒绝,但她也没放肆到,在油布上盘腿坐下。而是轻手轻脚的坐在油布边的石凳上。
喝了点水,饮了几小口酒,再吃点食品,话就渐渐稠了起来。
男女相交,一般都是男人主动的多。玉芃芃们也没能跳出这个定律。
他饮了口酒,像是酒壮英雄胆的意思,抬起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看了玉芃芃一眼,而后又害羞似的扑撒下上眼皮。虽然见了多次面,他从来没这样仔细看过对方的脸。
徐娘半老这个词就是为她设计的。瓜子型的脸虽说有些细纹,仍然呈现玉石柔润的光,鼻子笔挺,细眉下一对丹凤眼依然有神。落落大方,动静有度,不尴不尬,将她的高贵表现的淋漓尽致。
的确从小生活在红色家庭的她,即使算不上公主,也是阔小姐的娇生惯养。
高贵的玉芃芃能和毋行野发生什么交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