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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中午落地北京,凌霄来机场接人,二人先去酒店。

安秘书订的酒店离安真医院很近,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前台工作人员对她微微一笑:“欢迎路小姐入住。”

顾凌霄见此一幕,还有些意外,转念想到,这是新创集团旗下的连锁五星酒店,前段时间路辛夷还和周止在节目上高调撒了狗粮,这里的工作人员认识她也不意外。

二人将行李放好,又去酒店餐厅吃了午餐,之后凌霄回了大学,留她自由活动。

下午,路辛夷坐地铁回大学,六月底有期末考试,有很多考完试的学生已经离校,校园里的学生不太多。

她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走进校门的时候,带着小小的忐忑的心情,对一切都很新奇,对未来充满了希冀。

大学里一切未变,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实验室都还是老样子。

除却人不同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来时,她身上还带着南方小镇第一次来大城市的敬畏和好奇,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闲言碎语,没有人会对她指手画脚。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这里的干燥和寒冷。

专业课本上的描述文字很枯燥,可实验室里的每一块骨头,每一个踝关节,髋关节,骨骼标本,还有一些被摘取内脏,剔除皮肤,只剩下全身神经系统的标本,大大小小的大脑标本……都令她好奇且着迷。

还记得大三上局部解剖课,所有人都要完整解剖一具尸体,她是全班动作最快的,也是完成度最好的。

她喜欢挑战,又迷恋纯粹,在大脑和心脏中间,最终挑了心脏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

因为心脏比大脑更诚实,更坦率,也更纯粹。

“路辛夷!”

她站在解剖室外发呆时,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江老师。”

她转头看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教师,是她的研究生导师。

江老师扶了扶眼镜,声音洪亮,十分热情:“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这都多少年了,回来旅游?”

路辛夷笑了笑:“过来面试。”

“面试?”

“嗯,安真医院心脏外科。”

江老师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出息出息。不对啊,我看网上的消息,你的手不是……”

路辛夷举起自己的右手,半开玩笑:“凑合凑合还能用。”

江老师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什么:“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食堂。”

太阳快落山了,到饭点了,路辛夷点了点头。

“那你在楼下大厅等等我,我回趟办公室。”江老师一边说一边上楼去放东西。

路辛夷下了楼,目光被大厅里的陈列栏角落里的一行字吸引,陈列栏的一角有江老师的实验研究成果展示,最下面鸣谢的小字里有一行:热别感谢周止先生资助一百万用于医学研究。

那年,平安夜过了没两天,孟淑惠去找她,想逼她和周止分手。她当时万念俱灰,孟淑惠又一贯的趾高气昂,每句话都要将人往死里羞辱。她想着,既然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忍她。干脆轻飘飘找她要了一百万,现金。

要现金是为了羞辱孟淑惠。

孟淑惠给了钱,她又得逞地告诉孟淑惠,她和周止早就分手了,而且是她把他甩了。

孟淑惠怒极反笑,后来捂着胸口气得半死,她当时的表情,路辛夷至今都记得。

后来这笔钱被她捐给了江老师的实验室。

“多亏了这笔钱,不然我这个实验室就不在了。”

两人往食堂的方向走,江老师忽然问她:“你跟你那个小周,结婚了吗?”

“江老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那你太红了,我想不关注都不行啊。我上个月还听说,医学系准备把你放在名誉校友里面。”

“我配吗?”

“你怎么不配!你救的那个男医生樊原,现在在协安医院工作,听说是个脑科天才,年纪轻轻,很了不起啊。你也很了不起,大家都以你为傲。那你江老师我说出去也有面子的。”

江老师见她不说话,又打趣道:“你手坏了,还来安真医院面试,不是找虐吗?安真医院的手术量很大,很多男医生都吃不消。你能行吗?”

路辛夷理直气壮:“我怎么不行,我在江洲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干过半年,我继续多干几年,说不定现在就是急诊室一姐了。”

“你怎么去急诊科了?”

路辛夷摸摸鼻子:“谈恋爱把脑子谈坏了。”

江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念又说:“好男人不多了。你赶紧嫁入豪门,让小周给我实验室多投点钱,最近搞科研太难了。学医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现在的孩子都想当什么博主。像你这样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

面试在翌日上午十点。

路辛夷八点就到了安真医院,和别的医院不同,因为安真医院的心脏外科在全国都很出名,心脏外科中心的分支格外的细,光是病区就分了瓣膜外科中心,冠心病外科中心,主动脉外科中心,微创心脏外科中心,结构性心脏病外科中心,心脏外科中心实验室,小儿心脏中心,特需医疗科。

其中冠心病外科中心和主动脉外科中心还分了不同的病区。

早上八点多,心脏外科中心的大楼外已经汇聚了无数的病人,男女老少皆有,说着五湖四海的方言,这些都是等待做手术的病人家属,一位主任级别的大夫正在给患者家属做术前叮嘱和术后事宜的注意事项。

面试被安排在五楼一间大会议室,走廊里都是等待的面试者,三十左右的年轻医生不在少数,也有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医生,女医生只有不到五人,年纪看着都比路辛夷大一些。

路辛夷从走廊走过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难免要在她身上停顿几秒,有人朝她微笑颔首,也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就是春山医院的那个女医生,握刀那个。”

“不是说她要嫁人了吗?新创集团未来老板娘。”

“网上不是说她的手坏了吗,她怎么来面试了。”

“我看过她的手术视频,技术很好的。”

……

“下一位,十六号路辛夷,请进。”

工作人员叫她的名字时,她还在发愣。

“路医生?”

她下意识应道:“在!”

她站起来,深呼吸,走进会议室,对面坐着的七八位中老年高资历的男医生,都是心胸外科的权威专家,有些是她还在学生时代就听过的响亮的名字。

比想象中还要更紧张一些,坐下后,她深呼吸,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路辛夷。”

她进来时,几位医生还在议论刚才出去的面试者,看见她进来了,年纪最长坐中间的一位老大夫微笑着开口:“来了,传闻中的路医生。”

老大夫这么说,其他人也都停下说话,转头去看她,目光都很温和。

一位年龄略大的男医生看着她的简历,和煦地笑了笑:“路医生很优秀啊,年纪轻轻,履历这么丰富,还在美国的克拉伊医院工作学习过,这个医院的心胸外科很厉害的。人才啊。”

又有另一位老大夫说:“你们春山医院心胸外科的主任医师谢志恒是我的师弟,他知道你要来面试,还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多关照你。”

路辛夷有些意外,又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又有人问:“其实你们的简历和手术视频我们都已经收到了。你的手术能力在所有人中间是很好的,可惜李主任上午太忙,没来,他看了你的手术视频一直夸你,确实天生是干咱们这行的。”

路辛夷想了想,问道:“李自新主任?”

“安真医院心脏外科除了他,没有别的李主任了。”有人开玩笑。

路辛夷眨了眨眼,想忍一忍,可根本忍不了,很开心地点点头:“李主任太客气了。”

“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路辛夷举起右手:“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没有知觉,请瑞金医院神经外科的曹教授看过了,说是神经没有问题,只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

“曹金涛教授?”

“对,是他。”

“他在这方面还很权威的。你自己怎么想的呢?”

路辛夷想了想:“我很喜欢做手术,不打算放弃。我的右手即使能好,也不太可能回到从前的状态了。我打算训练左手,其实我之前也是可以左右开弓的,双手交替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如果时间太长的话,还是有些吃力,所以最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训练。我相信我自己的身体,也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我一定要回到手术台。”

她一鼓作气说完,其他医生都露出欣慰的神色。

面试结束后,工作人员通知一周内会有电话通知,大家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

北京的夏天没有南方那么潮湿,透着一股子难得的清爽,虽然中午很热,可早晚非常凉快,而且夏季的水蜜桃格外鲜甜,软硬都好吃,有小时候的桃子味儿。

她每天坐地铁回学校,或陪江老师做做实验,或在校园里走走,肚子饿了就去食堂蹭饭……日子非常畅快。

只是,偶尔还是会很想在上海的周止。

这天傍晚,她在中心大道旁边的篮球场看几个男生打篮球,有人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太不够意思了吧,来北京也不联系我。”

声音慵慵懒懒,声音没长骨头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苏懈:“问了你弟,他说你在学校,我就来了。”

“吃饭没,请你吃饭。”

“你面试怎么样了?”

“没戏!”

“那你还不回上海?不去找你男人求安慰?”

路辛夷瞪他一眼:“我要来北京长住,帮个忙呗。”

苏懈愣了愣:“长住?帮什么忙?”

“帮忙找个房子。”

苏懈:“这种事你找周止不就好了。”

“我要跟他分手了。”

“……”苏懈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开什么玩笑?”

她撑着头,看着篮球场的那些年轻人,仿佛看见二十六岁的周止也在其中,她看着他奔跑,抢球,投篮……

再一看,不是他。

路辛夷:“没开玩笑,我回去之后,很快就回来了。”

“你都面不上,你回来干什么?”

路辛夷:“我不会永远都面不上,再说北京又不是只有安真医院一家医院,北京有很多很好的公立医院,辅外医院,仁心医院,北林附属……每一家都是好医院。我不信,我一家都进不去。”

苏懈:“嘁!你根本就是想逃避周止,不然你回春山医院不就好了。春山医院也是很好的医院。你那么爱他,舍得吗?”

“我跟他都太贪心了,明知道对方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还是一味地往前。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圆满。大多数人都没有圆满,凭什么我跟他能圆满。这一年多来,真的很开心。有这些开心的瞬间,就够了。我要带着我的理想往前走,他给的爱,太沉重了。”

人活着,有一点点的开心就已经够了。

此后的漫长余生,她会好好珍惜这些瞬间,凭借这些,去度过一个个庸常平静的日子。

苏懈:“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他未婚妻。再说了,他又不是一般男人,别说北京了,你就是去月球,他也有办法找到你。区区北京,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你拿这个考验他,不觉得有点做作吗?”

“我没有要考验他。而且他不会死缠烂打的。”她语气很肯定。

苏懈不解:“为什么?他看起来很不要脸,而且很没底线。别说死缠烂打了,他化成灰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他跟我说过很多次,他不会挡我的路!”

说罢,起身离开。

苏懈看着路辛夷背影几秒:“嚯,好狠心的女人。”

……

苏懈动作很快,两天后约了中介带她去看房子,东三环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我按照你要求找的,别墅,安静,靠近地铁,市中心。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

推开大门,有个大院子,占地面积三百多平的三层大别墅。

路辛夷:“我打算把我妈接过来,她年纪大了,需要安静,还要给凌霄留一间房,他周末可以过来住。我小时候就很希望一家人可以住在一起。我还想养一只猫,我自己还需要一间书房……当然要越大越好了。”

她看着宽敞的院子,想象着母亲在院子里种花养草,凌霄在楼上阳台上画画,小猫在院子里午睡,她可以安心地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苏懈摇摇头:“放屁,你就是缺爱,你把姓周的甩了,需要用很多很多的爱来填补,家人还不够,还要养一只猫。你怎么不去领养一个孩子呢。你就是心虚,你在明州住的小房子不也挺好的,租这么大的大房子,就是想让姓周的安心。”

路辛夷:“谁说我要租,我要买!不过……要等我交够五年社保……”

苏懈:“那个谁,合同跟你们中介签还是跟房东签?”

中介:“哦,跟我们中介签就好了,房东太忙了。”

苏懈:“那就这家了。”

路辛夷:“你问问房东,签五年可不可以便宜一点。”

中介不假思索:“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