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内,落针可闻。
周止双目冷冽如霜,散发出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十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手里的文件袋,这是他的筹码。
张珣挪用春山医院三个月工资的证据。
有了这个文件袋里的东西,他能帮春山医院的所有人要回三个月的工资,周五的全院大会上他赢面很大。
而且还能重新和张氏集团谈判,因为如果他把这袋东西交给警察,不仅张珣要面临牢狱之灾,张氏集团的股价也会雪上加霜。
后者,才是致命的。
他只要能搞定张之华,帮春山医院的全体员工要回工资,周五的全院大会便没有任何阻碍,赢下奥星联合也是顺理成章。
这对他至关重要。
这个项目繁星那边运作数月,他身为合伙人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要对得起投资人对繁星的信任,还有其他合伙人,同事对他的信任。
他这一趟回国,来明州,目的正是为了这一天。
当然,这是在奥星介入这场商业竞争之前,周国强派周远扬出来跟他竞争,无非是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斤两。
没有周国强,就没有他周止。
周国强开口让他回去继承家业,他一句拒绝,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这个代价是什么,很有可能就是春山医院。
周国强在向他宣战,他不能输,否则他这些年的一切努力都是不堪一击的笑话。
绝不能输!
周止手指忽然停下:“张珣,你知不知道,你在威胁谁?”
说这话时,周止嘴角是含着笑的。
他平时一贯和煦,此时笑起来却给人不寒而栗之感,与生俱来的气场就足够压倒屋子里的另外二人。
姜昕环抱双臂,沉吟屏息。
张珣也难得感到了一丝畏惧,收起之前的吊儿郎当,可他今天也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
他知道他挪用春山医院公款的事不可能瞒一辈子,他早已打算要去张之华面前负荆请罪,张之华再责备他,也不会真将他送进监狱。
那些钱对张氏集团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捅破窗户纸的人如果是周止,一切就变了。
那等于当面打张之华的脸,他不是张之华的亲儿子,随时会被抛弃。想到这里,他便更加嫉妒周止。
眼前的男人哪点都比他强。
真是不甘心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手里捏着路辛夷的把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旧情复燃,又或只是一场露水情缘,无所谓,他只知道,周止在乎路辛夷。
这就够了。
只要有谈的空间,一切都可以挽回。
张珣:“你猜,白袍妲己,这四个字,够不够让路辛夷在春山医院身败名裂?”
话音未毕,周止拿起桌上的水杯泼了张珣一脸。
姜昕再眼疾手快,想阻止时,却已经来不及。
张珣愤然大怒,拧起周止衣领:“周止你敢泼我!”
姜昕要开口劝架,周止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冷冷然看着张珣。
张珣倏地松开周止,得意笑起来:“我只说了她四个字,你这么快就破防了?还说路辛夷不是你的死穴?周止,嘴那么硬,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张珣靠在墙上,掏出烟,抽了起来。
周止的手机屏幕不断弹出消息。
他本不打算理会,堪堪扫了一眼,发现是秦峰建的那个群,秦峰在群里正在发大家聚会的照片。
噔噔噔……各种照片弹出来。
其中也有被迫营业的路辛夷。
虽然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可周止能一眼看出端倪,她变了。
三年前,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却从未经营过和同事们的关系,独来独往惯了,更别说朋友了。
公立医院竞争大,她对自己亦有很高的要求,所以不曾有片刻的松懈。
可现在,她和张茜,胡晓玲的合照里能明显看出她的平静和从容。
这种松弛,也许是春山医院带给她的,也许是健康稳定的朋友圈子带给她的。
总之,他看得出来,她比以前更松弛了。
困扰他许久的一个问题,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这次在春山医院的重逢,他总觉得她变了个人。
可到底是哪里变了呢,似乎不仅仅是嗓音变了,也不仅仅是个性更温和了……细节太多,他反而看不清最关键的地方。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她身上,有了烟火气,更像一个普通人。
张珣烦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周止的思绪。
“你不好奇,路辛夷收了谁的钱吗?”
周止道:“不好奇。”
不是不好奇,是他知道是谁。
根本就不用猜,他看见那份复印件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他早该有所发觉的。
他给周远扬打电话时,周远扬不经意提过一嘴,大伯母赶尽杀绝那个?
他当时并未在意,只觉得周远扬讲话夸张。
还有路辛夷在春山医院的食堂泼他时,说的那句,你不愧是孟淑惠的好儿子。
她不是在为自己被调职耿耿于怀。
而是,他妈后来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
他竟然忽略了,明明答案已经那么明显。
那杯柠檬茶他是自作自受,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人渣。
只是,这一切,和春山医院的收购,是两回事。
只有最失败的投资人才会将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
他可以弥补她,如果她还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可春山医院,他不能放弃啊。
张珣笑:“果然,知母莫若子。”
姜昕见周止情绪已经有所松动,担心他做出不利于繁星资本的决策,主动提醒周止:“周总!我们是来见张董事长的。”
姜昕叫他周总,不是周止,不是学弟。
是想用这个正式的称谓唤醒他的理智。
周止对姜昕道:“学长,你先出去,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姜昕做最后的挣扎,恳求加愤然:“周止!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要在这时候做任何决定。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你不要把繁星所有人的心血搭进去。”
周止眼神决然:“姜昕!我命令你,出去!”
姜昕呆住,二人共事多年,从在英国留学开始算起,相识快十年,周止即使后来升职,成为他的上级,却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更别谈,在外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用命令二字。
这一瞬,姜昕只觉得对他失望透顶,他看一眼张珣,愤然而出。
张珣拍拍手:“真精彩。”
周止解开西装的纽扣,双手撑在桌上,瞪视张珣:“你还有什么筹码?都拿出来,我拭目以待。”
语气淡淡,却毫不掩饰的杀气腾腾。
仿佛和煦,温柔,有礼,涵养这些都只是他的伪装。
眼前的他,看起来风平浪静,却也只是海啸来临前的短暂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