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乐,是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乐的事情。7岁那年他的母亲上山砍柴,镰刀砍伤了腿,破伤风去世了。从此之后他父亲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成天借酒消愁,然后在他14岁那年也去世了。他不知道什么是家,因为七岁之后他觉得自己就没有家了。成天面对从来没有清醒过的父亲,他觉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乐的事。
唯一和他亲近的只有一柄传说是他爷爷的弟弟留下来的剑,一柄七岁时比他人还高的剑,他每天挥着它,抱着它睡觉。可能他觉得这剑能给他安全感,至少比他那烂醉如泥的父亲更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它不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只觉得它相当好看,而且异常的轻,当他第一次在柴房的柜子里看到这柄剑的时候,他以为这柄剑是拿不起来的。所以他只是时不时的来看看它,和它说说话。当他发现这柄剑不止不需要他双手紧握,甚至只需要他单手就能挥动时,他不能控制这挥剑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挥剑挥了一整天了。
这山里他从没见过别的人,他知道山下有人。因为一旦没有酒了,他的父亲就会下山买酒。可父亲却从来不让自己下山,只说等他再长大些。所以他只有剑能陪着他,王可乐数数只会数到100,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每天的挥剑次数,他只感觉自己挥剑越来越轻松,每一天都比以前一天挥剑次数更多。不过这些对他都不重要,他只单纯觉得挥剑能让他更安心。不去想成天喝酒的父亲。后来他父亲也过世了,他就只剩下他自己和他的剑。日子没什么区别,他仍然每天挥剑。可以前即使父亲成天喝酒不怎么顾他,他也是知道有人在那的。他以为父亲在不在对他来说没区别,可真等到父亲走了。他看着这小小的房子,偌大的山林,一股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尝试大声叫喊,没有任何回应。他接着使劲砸他看到的任何物件,一连串清脆、厚重、闷实的响声过后,只剩下他自己呼吸的声音。于是他只有睡去,沉沉的睡去,他不想面对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事实。
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一切还是没有变化。突然他好想听到父亲悲伤过度在房间里弄出的响声。哪怕之前每次听到这种响声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可此刻他真的很想身边有一个人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忽然,他想到下山。父亲经常下山买酒,那山下肯定会有卖酒的人吧,他决定下山看看。
翌日,他准备一些肉干和水,带了两件随身的衣服。现在仍然是初秋,天气微凉却十分舒服。带上他那把皮制剑鞘的剑就准备下山了。他从未下过山,可是他见过无数次父亲下山买酒,通常都是半天就来回,所以他想下山的路程必定不会太远。走之前,他看着从小长大的小房子。大声道:“我会回来的,只是下山看看,看看就会回来的。”然后他就朝着父亲每次下山的小道大步走了过去。小道弯曲且杂草丛生,几乎就不能称为道路。看着这样的小道,脑中萌生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的父母为何要住在山上呢?他一直知道山下是有人的,因为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母亲偶尔下山之后带回的各种小点心。可他的父母从小就禁止他下山。即使是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整日借酒消愁,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还要继续下山买酒,他有偷偷跟在父亲后面想跟着混下山,却很早被发现。父亲打了他一顿,让他三天下不来床,他就再也没想过下山的事情。
王可乐原以为下山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可当他真的走出山,已经到了傍晚,他走了整整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整片大草原。他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象,齐膝盖的青草长满了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眼望不到尽头。风吹起来,那些青草像波浪一样无规则的扩散、来回。王可乐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原来天地如此之大,这些天一直侵蚀他的那份孤独,在这天地间草原的包裹下,变得异常渺小。是的,他很渺小,所以那些孤独就变得更加渺小。傍晚的天空太阳刚刚落山,余晖却映照了大半个天空。王可乐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天空,他不想走了,席地而坐,只是看着这天空,他就觉得很放松、心情很好。可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林里过夜,入夜之后,熟悉的山林变得陌生且危险。所以他立刻起身,他得找个有遮挡的地方过夜才行。这大草原他也不知道什么方向,只有笔直往前走,不久后他发觉,目光所及之处的最远端能够看到篝火燃烧升起的烟柱。他知道前面必定有人,于是慢慢却仍然笔直的往前走着。可能是因为长期在山上小范围的活动,他对空旷之地中长距离的距离感毫无判断。当他走近看到篝火时已经完全入夜了。
王可乐希望能见到别的人,可又有点害怕见到别的人。但是这种又想见又害怕的心情他偏偏又很喜欢。十四岁的他自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别人,只是小时候记得听妈妈说,山外的人与他们家的生活方式有异。妈妈和爸爸不希望别人不自在,也不想勉强自己,所以才避世而居的。所以对于王可乐来说,他了解到的第一点就是,自己不会去勉强别人,而也不需要为了别人去勉强自己。
走近之后他发现篝火旁边围坐着十余个人,这些人的外侧又散坐着一圈体型比人大很多的动物,动物上全是行李。他不知道这个动物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不是马。因为这动物看着比马要蠢一些。他不敢靠近,只是趴在不远处的草堆里看着,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和这些人开口,但是那些蠢蠢的动物他很喜欢,看着就想笑,结果就真的不禁笑出声来。
篝火旁围坐的人中有人立刻就听到了这声音,然后警觉的站了起来。这是一个身高至少八尺有余的大汉,神情严肃却又平静的看着这入了夜的大草原。夜晚的草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全,升起的篝火也许可以驱散一些兽类,可却会吸引不怀好意的人类。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不出任何声音,耳朵也在搜寻着不和谐的声音,就像刚才那声笑声,那明显就是人类的声音。
“亚力,是有情况吗?”大汉的身后贴上来一名中等身材的男人,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还不知道,也许是我听错了,可我确实听见有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告诉他们,守夜的人增加到两名,大家都早点休息,明天就到撒马尔罕了,这个时候不能出问题,天亮前就出发的话,正午前应该能到。”
“知道了。”中等身材的男人刚往回走五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亚力,他仍然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回篝火边休息。
王可乐虽然没有做坏事,也不打算做坏事,可他趴在草地里,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篝火离他也就四五十步,而篝火十步开外站着一个大汉,大汉手上隐约拿着一把弓,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趴的方向。篝火的火光从大汉身后散发开来,导致王可乐并不能看清大汉的脸。可从小在山上狩猎的经历本能的告诉他,他最好不要动。王可乐就这样全身趴在草地中,鼻子都快碰到泥土的姿势趴着。他只记得他趴了好久好久,微风吹动着草原上的草,偶尔微微抬头,能从那摆动的草间的缝隙隐约看见大汉,像一尊石像一样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等王可乐再醒来,天刚亮,篝火前已经没有了人。王可乐走近篝火,用手背靠近火堆,余温告诉他这些人没走太久。而他们又有大量行李,行进速度肯定不会特别快。王可乐想到昨晚那个大汉,扒开草丛,循着足迹就快跑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