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扶苏将提笔写下的祝福字条塞入香囊中,不多时,来了几个小僧背起箩筐左拐右拐进了寺庙后山。
香囊全被小僧送到了那些姑娘手中。那些姑娘美是美,但越瞧越别扭,怪异之处就在千篇一律的长相。
其中一位姑娘发现了尾随的宋无溪,笑而不语的轻轻眨了眨眼。那姑娘捏着帕子的手上少了小拇指,断指处长着肉芽。
宋无溪与那姑娘只是匆匆一瞥,却一见如故,心急惆怅,悄然间出现,瞧那似亲人的语气、模样,可惜连话也没搭上,对方就随众离开了。
后来,宋无溪陆续见着除诸葛扶苏以外住在院里的其他几人。庚金不知去向,唤寅木、辰土的小僧不请自来。
寅木端着一碗蘑菇汤,神秘兮兮的叮嘱宋无溪:“无为道长,晚上不要到处乱跑,禅心寺有些地方去不得。三师父说你身子不好、还有癔症,特意让我送些飞仙娘给你治治。”
宋无溪看着一大碗炖咕噜冒泡的蘑菇汤难以启齿。好意心领了,他暗自收下打算在寅木走后找块地倒掉。
“三师父是哪位?”
寅木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长说笑了,方丈、二师太、三师父都挂念你,你倒可好,把人给忘了。”
宋无溪结结巴巴:“唉,惭愧惭愧。”
寅木又阴森的叮嘱道:“晚上别在寺里闲逛,寺里有老鼠,又凶又多,偷吃粮食要咬人,僧众为避免闹鼠疫会清理掉老鼠。”
“嗯。”
傍晚,宋无溪偷偷摸摸的把蘑菇汤倒了。这几日黄皮子一直在静养,所以他出门也没带黄皮子,他考虑起要不要抓几只老鼠带回去给黄皮子尝尝。
肉沫在冲唰开来,溅了一地,引来老鼠一窝蜂的舔舐。被泼出去的汤汁里赫然躺着一截手指骨,上头带着稀稀疏疏煮得糜烂的肉,对此垂涎欲滴的老鼠又围上去啃了起来,甚至为争夺而撕咬起彼此。
那一团涌动着、怪叫着的黑让宋无溪一阵恶寒,这明摆着禅心寺没安好心。一只较大的红眼老鼠不知何时爬到他脚踝边嗅了起来。
宋无溪感到脚边毛茸茸的,他回想起寅木的话,怕那老鼠有什么病,就一脚把那只老鼠踹飞。
那老鼠身子轻盈的一翻,稳稳的落在对面的狮子石像上,与他面面相觑,似乎在怨恨他,红瞳里倒映的宋无溪也是一片猩红,就像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肉泥一样。
“啊,它生气了?看着蛮瘆人的。”
不知道老鼠记不记事。
宋无溪拿了神龛上几个贡果,他想瞧瞧老鼠吃不吃,就当是赔个礼,免得让有灵性的畜牲记恨上了,他把贡果滚到老鼠旁边,老鼠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面上浮现深思熟虑。
第五抛着贡果,没把这当一回事:“可能它没看到吧,嘻嘻,毕竟老鼠瞎,我来。”
第五一贡果把老鼠砸翻,老鼠带着一阵似叫骂的“吱吱吱”声,头也不回的跑了,己生见此无奈的扶额。
第四跟第五又莫名其妙的一唱一和:“别让这小犊子控制身体”、“略~大家都控制得了身体,只有招人嫌的老登控制不了,嘿嘿,也可能是文盲老大不让你控制喽”......
宋无溪以为禅心寺晚上清理老鼠人会很多,但是晚上一片黑灯瞎火、死气沉沉。只有他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怪异的是不见任何人影,连虫鸣跟鼾声都没有,寺里的人就像一夜之间蒸发了般。但是那股摄人心魄、不知来源何处的熏香味还是不间断,只是比白日稍微淡了些。
宋无溪想将一切串连起来,但脑海里却传来一阵疼痛。他便打算去寻那些姑娘。奈何他把禅心寺能去的地方逛了大半圈都找不着人影,直到他走进了白日里的祈福祠堂。
远远他就瞧见有人影在神龛边晃动,他想靠近便于瞧清,不慎踩着了只老鼠的尾巴,老鼠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一溜烟跑了,他心有余悸的抬头,遗憾于那人影已经消失了。
宋无溪打算回房,他前脚还没迈出祠堂门就撞见个人。
来者皮肤呈现的金与烛光彼此映射着,显得油光锃亮,隐隐散发着一圈朦胧的暖光,略显惊讶的感叹道:“我嘞个.......这不是无为道长么?你三更半夜在祈福祠堂干嘛?”
“你怎么也在这?”
杨白柳提着油灯,他看了眼外头黑压压的天色,转而犀利的眯起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啥‘你怎么也在这?’,我本来就在这,虽不知你为何来禅心寺,但是来了此地就该守规矩,赶紧回房,别夜间瞎逛。”
宋无溪听见宋乾在冷笑:‘禅心寺见不得人事多了,不足为奇。问了也不一定会说,走吧,回房。’
宋无溪还是抱着期待问:“请问禅心寺的那些姑娘住在何处?”
杨白柳瞅了眼宋无溪,随后不以为然的指向一处:“哦,‘飞仙娘’啊,既然你想见那姑娘,走吧,我带你去药田。瞧完,你就回房歇息。”
“劳烦了,嗯,药田?你不是要带我去见......”
杨白柳补充道:“种飞仙娘的药田,她就在那里。”
宋无溪跟着杨白柳来到寺旁,海风夹带着一片咸腥的湿气吹着、推攘着。越往外走气味越浓烈。
宋无溪借着月光依稀能瞧见田中有半截身子、人形的东西在晃动,他注意到到脚边有黏糊糊的东西在气若游丝的哀嚎。
遍布的菌丝让他想起来宋姥爷的断腿,密密麻麻的菌菇长满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的脸,像木头一样干瘪。
“唉,这都是人。”
杨白柳唏嘘不已,指指点点、说着不中听的话。
“不,这都是药,无为道长,你没瞎也没忘事,在不夜城你又不是没看那老癞子种过。一个人成年需要十几年,而蘑菇就不一样了,很快。”
“你们也要炼丹?”
“飞仙娘用处可多着呢。”
杨白柳吹响随身携带的木笛。随之地底下传来不小的动静,有东西涌动着靠近。
嘘......
“轰隆轰隆——”
宋无溪有些站不稳脚跟,周围没有给他扶的东西,他微微弯着膝盖稳住身子。突然,有个东西从他脚下猛烈破土而出,只听见一阵呼啸的风,他还没看清是何种生物把他撞飞十米高,就被失重感弄得头昏眼花。
宋无溪重重摔在地上,差点晕过去,他的后颈被那东西撕咬下一大块肉,飙出温热的血,他能感受到有凉飕飕的风从脊上的缺口灌入身体里。
宋无溪借着月光才瞧清眼前的暗红色长条生物,他通过一节一节的壳与细长的百足来判断此物应该是某种虫子。其身上的裂口不由得使他想到了某种痤疮的伤口。
百足虫流着粘稠的哈喇,扭动着爬来。周围有些干尸被压扁,沉寂已久的流出一阵酸臭的脓水。
宋无溪无暇管带自己来此地的杨白柳,他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一跃而起避开横扫,打算拔剑却发现剑不翼而飞了。
真是倒霉事喝凉水都塞牙,剑也许是他被撞飞时落在了某个的地方。
不等他喘息分毫,白足虫又是一尾扫来,宋无溪歪斜倒地,身体在地上滑行飞出,直至撞倒周围药草,溅了一身的污脓,也不知流进伤口里会不会红肿瘙痒,或是长出什么怪东西。
白足虫缠着宋无溪,猛然用力绞动。只听咔嚓一声骨裂声响,宋无溪瞳孔颤抖,重重呕出一口血。针管形的口器捅穿了他的腹,想捣碎他的五脏六腑。
也许是腹部一大块的疼痛让宋无溪失去了知觉,他感觉全身都在痛,可能有碎骨戳进了他的肺里,有些地方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他毫不怠慢把手伸进血骷髅摸索,忍着剧烈的疼痛把肠子连着胃拽出来,他捏着自己肠子与胃,下一刻,肠子化为链子,千疮百孔的胃化为流星锤。
宋无溪惊觉自己拎起不那流星锤,光是提着流星锤的链子,他手就哆嗦不止,肉也在不堪重负的抽搐。
“乾......”
“不必多言。”
宋乾拎起流星锤,用臂作为支点向上一抛,左旋右转,待圆弧瞬间变为直线一串而出,收回,往复。触物物毁,触人人伤。
白足虫的壳几锤就被砸破,更加躁动不安的狂暴乱窜。
宋乾随手拽下一大把飞仙娘就往嘴里塞,随便咀嚼了几口就咽下,体力、伤势略微有了恢复,但这样僵持不是长久之计,若不一击击溃,那白足虫的愈合速度怕是能赶在之前恢复如初。
他打算让其他人格出来跟那虫子结上因果,然后再用尸修的言出法随肃清。
第五坏笑起来:“咦~乾老大怎么对虫子起性欲吖。”
宋乾冷呵一声:“你去。”
“呜,不要,那虫子一下子就把我弄坏了,好痛。到时东一块西一块的,你捡我起来?哼哼哼,你做不到,因为你也东一块西一块。”
“童言无忌。”
“你这个坏家伙,溪子怎么不跟你绝交。”
宋乾一个假动作骗了虫子后,直接一个滑步钻了进去,第五在潜意识里不敌宋乾,还是被撵出来了。
第五在虫子体内摸索了一番,手指缝里满是粘液,他往那肉壁上擦,结果越擦越多。里面的肉壁上长着很多菌丝与飞仙娘的残留物。
有湿滑的长条物缠住了第五的脚踝跟腰身,把他往下拽。第五含着飞仙娘,捂着裂开血淋淋的空洞的胸膛,流进身体的粘液泡着里头摇摇欲坠的血肉与骨,带着暖意跟疼痛,像溺水一样。
他共感到那虫子稍微舒缓了些,但是在痛。于是他环顾四周,瞥见有根尖刺插在肉壁上,也许药虫是因此失控。
第五有些惊讶于自己有救这虫子的想法。实在太怪了,他凭什么救它,它差点杀掉他。他觉得这是宋无溪愚蠢的想法,宋无溪还是善,即使之前被所救之人伤害过,即使......真是不长记性......
“如果我救了这虫子,溪子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第五拔那根尖刺时,怕疼的触须搂紧了他的腰,过分的紧把他勒得气喘吁吁,还在不断的收紧,直到他把那根尖刺彻底拔出。
“呼,呼~没事了。”
第五湿漉漉的从白足虫爬出来,疲惫的躺在地上歇息。那虫子突然转身,他连忙打滚后撤,怕又自己救的是个白眼狼。
有惊无险,白足虫并未伤他,转而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宋乾啐了口血沫,他单手拎起旁边瑟瑟发抖杨白柳,皮笑肉不笑:“我问,你答。谁指使你的?”
“真是活见鬼了,呃,你怎么还没死?”
“答非所问。”
宋乾晃了晃手上的流星锤,一锤把杨白柳砸得裂开。
杨白柳碎了一地,满地都是疮痍的金子碴,他暗自庆幸自己是金子做的、感知不到疼痛,但是宋乾再砸,他恐怕要成灰了。他慢慢吞吞的说,想耗死重伤的宋乾,奈何宋乾不耐烦起来又要动手动脚。
杨白柳连忙叫停:“等等等等等!我有错?我大错特错!呃,大不了你就杀了我呗。”
宋乾踩着碎屑,冷笑道:“你能回答的更好。”
杨白柳张着嘴巴的碎片颤抖着发出低声嗡鸣。
“啊......那是药虫,方丈让咱每月流放一次,让它钻入地底下感知飞仙娘的成熟情况,成熟了就唤人来摘。呃,你懂的,安分守己才是处世之道。”
药虫本为人养,被驯化才温顺,但本性难抑。
宋乾又挥来一锤:“害人之心,该罚。”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道长啊,真是那药虫突然失控,那玩意失控起来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平日里用笛声控制好好的,今日真不知怎么着了。”
宋乾拔下几根头发与指甲变线与针后把自己破开的腹部给缝上。他用脚踢了踢碎屑,顺手拿走几块金子揣进兜里。
杨白柳气恼的瞪着捡金子的宋乾:“嘶,黄袍小子,你最好别惹我。”
宋乾抛着手中的金子嘲弄道:“怎?你不一定会死,但肯定会活得不太舒服。”
“你这不算惹我,拿了赶紧滚,真是的......啊——”
杨白柳还未说完,突然地就塌了下去,二人双双跌入深不见底的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