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寒望不明所以,满觉冤屈。
“奉哲何故如此?”
“为父说错什么?”
心知奉哲身世,穆蓉深怕老爷无意识间,有所苛待。
于是,她心一横,假作严厉,训诫爱子。
“奉哲!”
“父亲面前,不许莽撞,听到没有?”
她意有所指,强调“父亲”二字,宁奉哲充耳不闻,依然桀骜不驯。
“是你们不认,我何有莽撞?”
“抱养回家,却是不爱,父亲母亲这样表率,岂非教导儿女,不必爱护自己的孩子?”
“那好,以后,不管是我的子女,还是二弟子女,我如数薄待,另外教诲二弟,这是父母之行,他也必须学做。”
宁寒望夫妻,对眸一眼,目光糅杂,几分疑惑,几分惊愕,几分难以理解。
须臾沉默,宁寒望忽而想通。
奉哲年岁尚幼,诸事皆从天真,不懂世故,情理之中。
这孩子良善,必是将这婴孩,当作亲生妹妹。或是,他与二弟玩腻,私心想要一个妹妹。
等到枫儿稍大一些,应该也会想要家里多个妹妹吧。
看来,是时候辛苦夫人,诞育一位爱女。
有了亲妹妹,奉哲自然而然,心力倾注小妹,忘却眼前外人。
暗暗想罢,宁寒望没有宣之于口,笑容可掬,说起传见目的。
“奉哲莫恼,我何有此意?你不可乱学,亦不能胡乱教授二弟。”
“为父不仅认她,而且特意传唤你们过来,一起商讨,给她起名,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隐有一点示弱妹妹的意思,宁奉哲勉强给他一个面子。
“妹妹闺名,至关重要,非同儿戏。请问父亲,有何高见?”
唯恐名字取得不好,徒惹爱子气恼,宁寒望求助目光,望向夫人。
“我拙思无能,夫人有何高见?”
穆蓉不惧儿子,肆无忌惮,说出心中所想。
“宁旺财。”
“妾身愚见,这个名字,极好。”
夫妻想到一处,宁寒望神采飞扬,喜不自胜。
宁奉哲难以置信所听所闻,大为诧异,怒形于色。
“什么?”
穆蓉无比自豪,问了一句。
“奉哲认为,闺名如何?”
宁奉哲内心怒火翻腾,眉目相映一片怫然。
“不妥。”
穆蓉几分扫兴。
“怎就不妥?”
宁奉哲语调凌厉,直言不讳。
“不好听。”
穆蓉口若悬河,一顿强词夺理。
“雅人文者,总是蔑视平庸鄙俗,此为大错特错。”
“其实,很多农者乡民,都会取这样的名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奉哲需知,农者辛劳,乡民艰苦,我们身在世族,断断不能瞧不起他们。”
“宁旺财之名,正为致敬乡里,巩固贵族与百姓之间的友好关系,寄托父母厚望。”
话至此处,自以为脱口成章,辩口利辞,她志得意满一笑,端着长辈架势,最后感叹一句。
“财儿今后,任重道远呀。”
宁奉哲满腔填怒,气得不行。
“何必托言换意?母亲安的什么心思,孩儿瞧得出来。”
“假若随意取个名字,就能兴旺家中库房,那么世上,怎么会有贫穷?母亲如是想法,才是大错特错。”
穆蓉振振有词,反咬一口。
“你敢藐视农者乡民,岂不知,平日吃食,全都倚仗他们辛苦耕种,没有他们,何来你的丰衣足食?”
宁奉哲保持一分冷静,应对自如。
“我哪句话提及藐视?倒是母亲,明里暗里,话里有话,大有轻慢之嫌。”
“退一万步,即便要我认了藐视,妹妹也不能唤作宁旺财。”
“且不论,闺名是否平庸,单说这个名字,是女子所用吗?”
穆蓉装腔作势,高声抗辩,听似义正词严。
“确是男子,用者更多。”
“但我就是想让我的女儿,特立独行一些,不舍让她随波逐流,何错之有?古之大贤,不胜枚举,皆是特立独行。”
宁奉哲游刃有余,顺话提问。
“哪位贤者,成就大事,只因特立独行?请母亲举例。”
穆蓉顿时理屈词穷。
“我……”
想不到其人,她话头转变,发难诘责。
“初见初识罢了,你这么护着她,做甚?”
宁奉哲绰然反问。
“初见初识罢了,母亲这般针对她,为何?”
穆蓉争辩不过,气得发指眦裂。
“你即刻改正,我不予计较,不然,便要罚跪!”
宁奉哲气势汹汹,不甘落后。
“母亲可以狠心,但愿不要后悔!”
情势愈加危急,几乎间不容发,宁寒望慌忙叫停。
“夫人,奉哲,息怒。”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爱子,他稍微思量,很快有了决定。
“为这婴孩,有什么可吵?我做主了,奉哲负责起名。”
他改了自称,自降身份,哄劝儿子。
“爹爹请问奉哲,有何妙思?”
想着那个荷包,或是妹妹本家亲人留下,出于尊重,宁奉哲遂即提议。
“云溪。”
话音刚落,立即传来穆蓉一阵不屑冷笑。
“呵,宁云溪。”
宁奉哲懒得理会,只当没有听见。
宁寒望也是忽略,全心全意哄儿子开心。
“好名字,奉哲果然奇才。”
宁奉哲顺势,确认一问。
“这么说来,父亲同意了?”
穆蓉抢话回答。
“我不同意。”
宁寒望正式表态。
“我同意。”
穆蓉一阵娇嗔。
“老爷。”
宁寒望挺身而出,护着儿子。
“夫人安心应允,为夫之见,奉哲取的名字,确实不错。”
穆蓉努了努嘴。
“老爷这般宠溺,怪不得奉哲忤逆不孝。”
宁寒望矢口抵赖。
“我说公道话,无意宠溺;奉哲怜爱小妹,心实淳善,更无不孝之行。”
“夫人何出此言?”
穆蓉忿然作色,一句抱怨。
“你就宠着吧,迟早被你宠坏。”
宁寒望不厌其烦,转而哄妻。
“夫人请莫见责,大不了,我……”
他附在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听得穆蓉面红耳赤,羞得将他推开。
“老爷没个正形,也不知避着点孩子。”
宁寒望瞳仁不受控制,周身打量夫人。
“愚夫有错,愚夫道歉,夫人美貌,着实令我情难自禁。”
话罢,他强作镇定,面向儿子。
“闺名之事,就这么定下,择日再去登记臣籍,你退吧。”
宁奉哲目色茫然,看了他们一眼,依言行礼。
“是,孩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