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而论,现在这幅场景真的很诡异。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十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表情严肃,活脱脱是个小大人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是一个严父在教训不听话的儿子。而一旁看上去已经成年了的男人捂着肚子弯着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从他不由自主扬起的嘴角来看他估计是笑的。而他刚刚好不容易完整地说出来一句话,那句话最后的一个字十分耐人寻味。
“爹。”
光是这一个字,就已经能够传递很多信息量了。
听见男人这么称呼自己后男孩非但不惊讶,反而还有些烦躁的将右脚稍微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男人这个称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了所以他并不关心这个,相比较起来他更关心其他事。
“寞寞呢?你该不会还把你妹也带来了吧?”张白用母亲质问长子有没有带弟弟妹妹出去疯玩的语气问一旁的儿子,而李子烟则摊摊手一脸怪我喽:“没,哪能啊。救父这么危险的活怎么能让妹妹这么年幼的孩子来啊,所以我就仅仅只是依靠她的能力和我的能力强行打开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在哪儿的通道过来了,当然进来的只是我而已,她负责的是最安全的活儿。一开始我刚来的时候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类似于游戏里重要npc的身体,不过现在我们融合得越来越完美,完美到我已经作为病毒彻底感染了他,把他变成了一组不可控数据了。”
“我就想可能是这样,果然……”张白摇摇头苦笑着道:“你们俩还真能干。”
“能干吧?”李子烟腆着脸凑上去一副献媚模样:“快夸我夸我!”
张白面带微笑轻抚他的狗头:“乖乖。”
李子烟啪一下把他的爪子拍掉:“乖什么乖!好好夸一下冒死来救你的儿子会死啊?!”
“我是说真的。”张白叹气,眼里却充满了笑意。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祥和气息,就好像疲累的上班族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于是他就可以彻底放松了,他就可以不去在意任何麻烦的事了。因为他现在正待在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放松,他才能放松。
李子烟刚刚还很不忿,然而在看到了张白露出这么罕见的表情后他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天知道他在看到张白被那篇门吞噬掉的时候内心里有多崩溃。他本来从未发现过原来张白于他已经不单纯的只是主人,毫不夸张地说,家人,挚友,伙伴……
几乎全部概括了。
所以这么重要的一部分在硬生生被人挖走,并且当时他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能够填补这个空洞的时候他的确感到了无比痛苦的空虚感。
于是他扑倒在地上,用几乎能够撕裂地面的力道将指甲狠狠向下刺,然后缓慢地站起来,回头看向在旁边无措地哭泣着的蓝寞寞。
“……别哭了。”
当他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嘶哑得听起来就像是用砂纸一边磨擦着他的喉咙一边强行让他发出声音一样。但是这并不是他声音里最让人注目的地方。
最让人无法忘怀的是他的语气。
已经远不能用苦大仇深这种形容来概括了。他的语气里全都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别的情绪,不止愤怒,还有宛若要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怨灵——不,也许是恶魔的哀嚎。
但是明明连这些东西都全部包括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的脸上此刻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并不是平常意味上的面无表情,而是并没有包含着对谁的无奈,完完全全地,仿佛对这个世界都不在意般了的无所谓。
实际上,也正是没所谓了。
毕竟比这更重要的东西还存在着,还需要自己去夺回来。
“你的能力是时间,没错吧。”用听起来完全不是疑问的口气说出的这句话得到了兰寞寞而认同,于是他当即就握住了女孩的胳膊,本来清澈透明的眼里一片混沌。
“那个家伙——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那家伙是神器对吧。既然这样的话,就算不知道我们的主人被掳走去了哪里,不过依靠你的时间回溯和我甚至可以干涉时间线的空间能力应该也是可以找到那个所在地的。”他注视着女孩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于是女孩的身体小幅度地发起了抖。不过现在的他脑袋里已经完全没有在乎兰寞寞感受的想法了。于是因为情绪越发激动他手上越来越用力,嘴角不知为何反而歪曲出一个微笑:“——让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明白,以一己之力挑战一名神明和两名神器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没错,刻骨铭心地让他明白呢。”
兰寞寞突然有种错觉,仿佛面前这个东西已经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神器,而已经蜕变成其他的什么存在了。
于是绯帝本应该完美无缺的剧本出了差错。安排好了的演员被中途替换下场,违背了导演意愿的演员擅自替代对方成为了这台木偶剧中最不安定的因素,然后这个被策反的演员和导演想要戏耍的棋子串通在了一起,将本来被安排得好好的剧场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还不够。”
张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明明他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就是让人感到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在笑。不,非但没有笑,他几乎可以说是一头刚刚被人拔了逆鳞的龙,正抬起脚想要踩死拔走自己逆鳞的无礼宵小。
“既然想要戏耍我的话,首先就应该做好被反过来戏耍的准备吧——不,不只是这样,不止要戏耍他。仅仅是这样怎么会够呢?”男孩咬着牙从嘴里仔细地挤出话语来,他嘴角还在笑,但是整张脸上的表情又隐含着狠意,因此男孩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狰狞:“得加倍奉还给他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