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蒸腾的热气,终于随着处暑节气的到来,渐渐消散开去。
天空变得高远,云朵变得轻盈,曾经的绿意盎然,喧嚣热闹,已经开始有了凋零之姿。
重庆的防空雷达站也已经全部部署完毕。虽然全国的抗战形势依旧处于战略相持阶段,但国际上的利好消息不断。日军在战场上已显露出疲态。
沈近真主持研发的武器也第一次开赴战场,并取得了良好的战绩。
厂里给沈近真发来贺电,鼓励她再接再厉。
沈近真没有了先前那么高涨的情绪了,倒不是因为她不高兴,只是因为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的身子越发沉重,有些提不起心力。
现在每天工作上四五个小时,沈近真就开始觉得乏累,和上次怀易萧不同,这个小家伙似乎特别喜欢闹腾沈近真,让孕期的她过得有些艰难。
沈近真现在几乎非必要,已经不出门了。
沈图南一家会时常过来探望沈近真。牛春苗和牛百山也来了几次。
今天牛春苗和牛百山来到沈近真家里。但是牛春苗却没有带孩子。
“春苗,蓉妞和庆航呢?”魏继恩问道。
“老孔今天休息,孩子他来带。我也休息一天,总带着他俩也实在不方便。”牛春苗边喝水边说。
“近真姐,这是我给你找的方子,你试试,喝了助眠。”牛春苗把方子交给沈近真。
“好,我试试。”沈近真看了看方子,收了起来,“也不知怎么了,这一次怀孕总是感到不适。”
“近真姐,这正常,不是每次怀孕都一样的。”牛春苗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沈近真说。
“春苗,百山,吃点心。”魏继恩拿出两盒点心放在两人面前。
牛春苗吃着吃着“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味道不好吗?”沈近真疑惑的问,还拿了一块吃起来,入口酥软,没什么问题呀。
“我是想起来第一次见你,你也是提着这样的两盒点心去看狗牯仔的。”牛春苗笑着说。
魏继恩和牛百山都没听过小辈们说起,自然跟着好奇起来。
“近真,以前在上海还劳你经常去看望若来。”魏继恩知道之前沈氏兄妹对魏若来关照非常。
“我就偶尔去,刚好碰见了春苗。”沈近真总不能说是因为徐诺交给她的任务,让她发展魏若来,她才去的吧。
“爹,继恩伯伯,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和近真姐还……”
“春苗吃点心。”沈近真给牛春苗手里塞了一块点心,不让春苗继续说下去。
“春苗,近真,当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牛百山是老江湖,看出事情并不寻常。
“没事,近真姐,现在说出来就是一乐,爹和继恩伯伯不会说什么的。”牛春苗大大咧咧的说。
沈近真低头笑了笑。
“你当年偷偷跑出去,就是为了跑到上海跟若来退婚的吧。”牛百山谈及此事,已经颇为平淡。
“这只是一件事,我是为了赚钱,进山找廖四哥。”牛春苗坦然的说出实情。
魏继恩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之前魏若来只是告诉自己牛春苗并不喜欢他,没有提及其他。
“所以我将计就计,准备把魏若来‘卖给’近真姐,换点盘缠,可惜交易没谈成。”牛春苗轻松的说出来。
魏继恩和牛百山面面相觑,“近真这么聪明,你还想骗她。”牛百山笑着说。
“倒也不是,是后来我和春苗聊的投机,这个事就没有下文了。”沈近真也大方的说起来。
“近真姐,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狗牯仔喜欢你了。
我跟他说你能跟他去他家,说明你们的关系肯定相当不错,他并没有否认。我又说你家如果不同意,你们可以私奔,他就听不下去了。饭都没吃就出去了,还让我洗碗。”
“私奔,那他是得吃不下去。”沈近真差点被点心噎着。沈图南要是知道她和魏若来私奔,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牛春苗没有因为沈近真打断就停止话题,依旧连珠炮似的说出来,“当时我就知道他是在意你的。后来他知道我跟你说了他小时候那点破事,还冲我发火,大清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说不该好心收留我。
字字句句都在表明他对你的不一般。
当时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天差地别的,根本走不到一起。他后来好几天都不理我,并不是因为忙假币案,而是他真的生我气了,气我干涉了你们。
他以前从来不生我的气。那段时间他不理我,也不吃我做的饭,也没办法赶我走,他知道我无处可去。
他就一直住在阿文那。我发誓再也不在你面前乱说后,他才原谅我。
狗牯仔就是嘴硬,心里明明喜欢的不行,还要摆出一副我不在乎的嘴脸,也不知道给谁看。”牛春苗嗤之以鼻。
魏继恩和牛百山哈哈大笑起来。
“近真,若来小时候就是如此,对喜欢的东西也是这样,明明很喜欢就是不说,嘴硬心软。”魏继恩了解儿子的脾性。
“憋死他,我就在想你是跟我们去江西了,你要是不去呢?他不得呕死,跟你错过一辈子。”牛春苗得意的小表情,看得沈近真咧嘴笑起来。
“春苗,别瞎说,近真和若来怎么会错过。两个娃的娘了,说话还这么没分寸。”牛百山打了一下牛春苗的头。
“爹,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牛春苗显然被牛百山打疼了。
“该打,即便近真不来江西,我也会找到她,娶她的。”魏若来今天工作结束得早,早早回家来,不料刚进门就听到牛春苗此番言论。
“你就嘴硬吧,当年近真姐受伤在外你都无能为力,还找她。”牛春苗被打疼了,本就冒火,魏若来还来拱火,牛春苗必须顶回去才甘心。
“我会的,不管她在哪,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去。”魏若来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越说越来劲。
“你当时在上海怎么没这么硬气的话,我问你娶不娶,你还说娶什么娶。”牛春苗把魏若来说过的话都抖了出来。
“那是什么时候,阿文刚过世,周姨也疯了。我哪有心情想这些。”魏若来语气冰冷的说。
“怎么一回家就吵架,春苗好不容易来一趟,春苗,喝碗凉茶去去火。”沈近真给牛春苗倒了一碗,又端了一碗递给魏若来,“你也喝。”
魏若来接过来喝了,“我没想吵。”
“爹,我说的吧。我和狗牯仔就过不下去,一天光吵架就要吵八百回。磨磨唧唧烦死了。”牛春苗看向牛百山,意思是当年退婚太明智了。
“说的谁想跟你过似的,也就老孔,换二一个人也受不了。”魏若来摇头说道。
“嗨,狗牯仔我给你脸了,是不?敢跟姑奶奶叫嚣。”牛春苗二话不说,冲到魏若来面前,掰起他的手。
“春苗,你干什么!”牛百山一把打掉春苗的手。
“爹,你怎么老打我,都是狗牯仔的错,他说的我好像没人要一样。”牛春苗瞪了一眼牛百山,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魏若来。
“若来,你就让让春苗,她可是你妹妹。”魏继恩出来调解。
易萧在里屋哭了起来,显然是被争吵声吵醒了,在闹起床气。
魏若来急忙进屋,哄起了易萧。
“春苗,这脾气得收收,怎的还如此火爆。狗牯仔说得没错,幸得老孔脾气好,包容你。”牛百山教训起牛春苗。
“你怎么不说说狗牯仔,就他那样的我才看不上呢。倒是委屈了近真姐。”牛春苗显然没有消气,说起话来不管不顾。
“都少说两句。春苗你不是要教我熬汤吗?食材我买了,走,去厨房。”沈近真希望分散牛春苗的注意力,终止这段争吵。
“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牛春苗和沈近真进到厨房,熬起汤来。
魏若来将易萧哄睡,来到客厅,招呼牛百山。
“狗牯仔,你和春苗从小打打闹闹,性格不合,还确实不适合做夫妻。是我和你爹草率了。”
牛百山和魏继恩当年也是因为两家关系好,两家住的也近。
最重要的是因为当年魏若来的娘生下魏若来就撒手人寰。牛百山看着魏继恩带着两个儿子实在辛苦,自家不过就一个女儿,日子过得也宽裕些,就经常帮衬魏继恩。
这一来二去,两家的感情甚笃。
两家大人当时一拍即合,魏继恩一方面是因为两家感情深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恩,就说定了牛春苗和魏若来的婚事。
“牛伯伯,没什么,现在我和春苗都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春苗就是我妹妹,我又怎么会和她计较呢。”魏若来温和的说。
“对,若来,你说得对,咱们两家是亲人,还说这些做什么。”牛百山性格本就直爽,这些个旧事现在也不过是饭后谈资。
魏若来进到厨房,“近真,你去休息,我来吧。”
“没事,我想学学。”魏若来让沈近真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握着她拿汤勺的手。
“哎,我还在这呢,狗牯仔。”牛春苗感觉自己脑袋发光。
“你可以走了。”魏若来看向牛春苗,淡淡的说。
“行,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吧,刚教会就让我走。”牛春苗指着魏若来,气愤的说。
“我是让你去客厅休息。”魏若来补充道。
“行,我不打扰你。”牛春苗气鼓鼓的离开厨房。
“若来,你干嘛呀!”沈近真觉得魏若来就像个孩子。
“我让着她的时候多了,你没看她刚才都把我的手都掰红了。”魏若来委屈巴巴的伸出手让沈近真看。
沈近真轻轻吹起来,“不疼了吧。”
魏若来抱紧沈近真,“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哪都不疼了。”
沈近真的脸又红起来,不知是因为汤的热气,还是因为魏若来的甜蜜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