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呈祥有重大嫌疑在受到纪律惩处的时候去伪造郑雪发疯跳崖,又通过她扒了女儿的坟墓这一疯狂举动证明郑雪是真的疯了,一切显得如此完美。无论从哪方面看,郑雪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当时上级也分了两派,有人相信郑雪是疯子,有人则坚决不相信。医疗水平有限的年代,不好判断真疯假疯。”廖力生的思绪回到了不算久远的过去,“郑雪跳崖后,人们惊骇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扒出闺女尸体这件事上,没有在意她的穿着打扮和死后的安详神情。她头撞在石头上当场死去,现场并没有多少血迹。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没有人再去关注一个疯子,更多人把她的话当成疯话。街上也开始有人公开同情扈呈祥的境遇,开始为他鸣不平。”
“太完美了。”风彬感叹道。
“什么完美?”魅影与贺岩异口同声的问道。
“郑雪的发疯和跳崖,以及扒女儿的坟,都安排的太完美了,完美证明郑雪是疯子。”风彬解释道,“老爷子,与扈呈祥好上的女学生呢?”
“失踪了。”廖力生说道,“那个女学生在郑雪跳崖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人说她投了国军,有人说被日本鬼子抓去了。还有放羊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亲眼所见,被山沟里面的土匪抢了去,做压寨夫人去了。”
“郑雪死后,扈昆便被寄养在我们家中。扈呈祥就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不管不问。我们那时候都嘲笑他是个孤儿。扈昆人很老实本分,热衷做学问,很多年前便登报与扈家脱离关系。现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人是不是活着。”
“扈呈祥跟倭寇关系很好?”魅影问了一个让人倍感别扭的问题。当时河东省有三股力量,国军和地方民团,还乡团等地方武装、廖宽与扈呈祥领导的抗日武装,还有倭寇。在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国共两军团结一致,同赴国难,共同抗倭。按理,扈呈祥应该跟倭寇为仇敌,斗个你死我活,刺刀见红才是。现实恰好相反,扈呈祥暗中与日本的一些军官来往密切。
“我父亲对此十分反对,两人因此产生了极大分歧。扈呈祥通过与日本军官的关系,能够从陶城煤矿买出好煤炭来。这些煤炭也帮助了后方根据地的发展。因为这个功劳,扈呈祥受到上级的褒奖。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外说不出口。因此,资料档案和文献中都没有记载。我父亲一直想不明白,也转不过弯来。一怒之下提交了辞呈。”廖力生的神情略显郁闷与困惑,“倭寇侵犯了我们的领土,强占了我们的煤矿。扈呈祥不想着把他们打跑,反而去低三下四的跟他们处关系,做生意,这跟卖国有什么区别?”
风彬轻轻摇头,这一桩在复杂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旧案,无法套用现代社会的观念加以理解。事涉敏感,没有考虑清楚,想明白之前,不能随便表态。
“我记得当时临近年关,我们收到了父亲的信件。里面说最近感觉胸口憋闷,四肢无力。扈呈祥给他请了金陵城的缪神医诊治,吃了几副药后,病情有好转。还说跟我们一起过春节之类。我跟妹妹一直盼着父亲从前线回来,一家人过一个团圆年。在腊月二十六,我们收到了河东前线发来的电报,说我父亲心脏病发作,医治无效去世。”
廖力生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妈妈跟我有过长谈。说父亲的去世很蹊跷,特别是缪神医改了药方,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从那次谈话后,我才知道父亲把他的观察和想法都写信告诉了妈妈。他怀疑扈呈祥在设计陷害他,并说自己会小心提防。”
“洪良山大捷,是不是扈呈祥的手笔?”魅影问道。
廖力生点了点头,“是这样,一军长孙宏正带队在洪良山一带活动,被倭寇围困在洪良山西皮沟,弹尽粮绝,几乎全军覆没。我父亲收到消息后,带了一支队伍,差不多有一个连的兵力前去支援,他们从外围突进包围圈,几乎没有遇到倭寇的有效阻截。我父亲感到非常奇怪,因此行进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倍加留心。部队会合后,倭寇猛然展开了攻击,炮弹如雨般从天上泄落下来,炸的天昏地暗。部队伤亡很大。敌人火力稍减后,我父亲与孙军长商议,两人决定向南皮沟突围,扈呈祥也答应派部队在那地方接应。小心起见,我父亲派出了侦查员,发现敌人已经在南皮沟布下绝户阵,以逸待劳,等着我军自投罗网。”
“当时扈呈祥的接应部队在哪?”风彬问道。
“毛都没见,如果听了扈呈祥的建议,全军覆没。”廖力生大声说道,“我父亲决定改道夜间从东皮沟突围。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我军凭借有利地形,战斗了十二个小时也没等来援军。入夜后,我军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一个狭窄的豁口成功突围。突围后,我军并没有着急撤离,而是悄悄南进,成功完成了反外围。当我军展开攻击后,腹背受敌的日军仓皇失措,当时便溃不成军。事有巧合,先前失联的两个班的兵力,听见南皮沟枪声四起,从里面冲了出来,与外面的部队前后夹击,打的敌人呼爹喊娘,抱头鼠窜。我们的部队成功汇合,乘胜追击。那一仗歼灭了敌军一千多人,打死了敌人旅团长等军官数十人,取得了洪良山大捷。只是直至战斗结束,扈呈祥的援军都没有感到。战斗结束后,追问责任时,扈呈祥一句轻飘飘的受到日军的顽强狙击行军受到阻滞便蒙混过关。从那时候起,廖扈大军貌合神离,我父亲多次申请调离,都没有下文。”
风彬默默端起酒杯,跟老爷子碰了一下,“敬各位前辈和先烈!”
大家举杯。
当我们穿过历史的迷雾,追究一些貌似光鲜的事件背后的真相的时候,会惊讶于当时现实的残酷与冷血。在震撼之余,不禁产生无尽的感慨来。
“如果站在阴谋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阴谋的所有要素都齐备。甚至孙弘正将军带队去洪良山伏击日军都可能是预先计划好的。”魅影说道,“但是,证据在哪儿?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的推测。”
廖力生并没有因为魅影的直爽言语而心生不悦,笑着点了点头,“梅队长的直爽性情和观点看法跟小敏非常相似。随着老一辈人的凋零,这些事情越来越成为悬案,甚至是只会在野史演绎中出现,找到证据太难了!我曾经问过孙弘正将军这些陈年旧事,他是我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将军。第二天,我便被免职,卸甲归田。”
“孙老将军出卖了你?”贺岩问道。
“算不上出卖,他只是把我登门请教这件事情报告给了扈呈祥而已。”廖力生对这件事情看的很淡然。
“他为什么这么做?一个早就退休的老人,应该无所顾虑了吧?”魅影不解,她对上层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了解。
“孙良洪,孙老将军的儿子,国防部副部长。”风彬冷冷说道,“为了儿子的前途,孙弘正不敢忤逆扈家庄园的任何旨意。儿子是孙宏正的软肋和把柄,已经被别人死死的捏在手心了。”
随着情绪的波动,风彬感觉心中一阵热辣辣的翻滚,一个血红色的印记在脑海中起起伏伏。周身气场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这些细小的变化被魅影敏锐的感知到了。她看着风彬开始出现血丝的双眼,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背的穴道,然后笑着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喝了不少了,不要再喝了。”
风彬稳了一下心神,笑着放下了酒杯。他脑海中的血红手印渐渐消失。这点酒量放在平时只能算是解渴的量,今天的话题触动了风彬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他的反应强烈。
贺岩担忧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廖力生则认为风彬今天不胜酒力,他今天兴致很高,笑呵呵地放下酒杯。“那我们就不喝酒了,喝点茶聊聊天,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大家把杯中酒喝光。魅影则笑眯眯地替风彬把剩下的酒喝光,“好酒!”
众人大笑。此情此景才能体现出兰姐的长远眼光来,她之所以把魅影推到风彬身边,就为了防备风彬发生今天的状况时,能够有人帮他一把,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滑向疯狂的深渊。自从静宜师太告诉她风彬的情况后,她便每天想办法。这样的事情,她一个柔弱女子帮不上忙。魅影的出现,犹如一剂良药,治好了她的心病。
老将军则想不到这里面的玄机,他把魅影和风彬之间的互动看成了年轻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或者说秀恩爱。他听廖敏提过这些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是那种封建脑袋,对新鲜事物并不排斥。
“老爷子,刚才说扈呈祥的大儿子扈昆是在您家养大,现在他干什么去了?”风彬问道。
廖力生回忆了一下,“他在我家长到成年,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他每年都回来给我母亲庆祝生日。老人家去世后,扈昆的性情大变,本来在首都大学做微生物学教授,忽然一纸声明跟扈家断绝关系,辞了工作,从此浪迹天涯,不知所终。虽然老一辈不是很和谐,扈昆跟我们兄妹感情很好。这些年断了联系,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风彬点点头,扈呈祥的孩子,并不都像扈呈祥一样坏了良心。
“扈呈祥的老部下们,现在还多吗?”魅影想的更长远。
“多,非常多。”廖力生肯定的回答,“他善于拉拢人,只要不涉及他的利益,扈呈祥看上去是一个忠厚长者,乐于提拔奖掖后进。当今政坛军界,以扈呈祥弟子自居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这些人…”老将军组织了一下言语,“未必都是坏人。”
说这话的时候,老将军明显底气不足。从河东省的情况看,依附在扈家的那些大小官员,有几个是清正廉明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扈呈祥这样的卑劣德性的人,又怎能带出好人来。
“扈家庄园对华夏控制太深,”风彬说道,“他控制了华夏利润肥厚的大企业,本该为国家发展贡献一切的大型国企,暗中却是扈家庄园的钱袋子,想想就让人火大。”
廖力生笑着看了风彬一眼,“不要着急,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干,胜利属于我们。”
“有时候真想拿刀架在扈老鬼的脖子上,逼他交出一切。”魅影牙根微咬,别有一番韵味。
廖力生与贺岩大笑,廖力生笑着说道,“这样的事情已经有人干了。当时孙宏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猛将,竟然当场吓尿裤子。那一场仗干的,真让人热血沸腾。”
“谁这么猛?”魅影好奇的问道。
廖力生乐呵呵地看着风彬,风彬则红着脸说道,“是我,当时太冲动了。”
“老鬼八十岁生日宴会,”廖力生兴奋地手舞足蹈,“风彬打穿了扈家庄园的层层防护,冲进了宴会大厅。扈老鬼还端着架子想着吓唬风彬,风彬一把刀架在扈呈祥的脖子上,逼他收回成命。当时真是凶险无比,警卫们枪都打开了保险。千钧一发之际,余放鹤将军带特战队员赶到。当初虎牙成立的时候有一条规定,就是象扈呈祥这样的‘国家级的大人物受到生命威胁时,由虎牙特战队接管现场指挥权’。这一条正适合当时的情况,因此,余放鹤将军率虎牙特战队接管了现场,先是下了警卫地枪,然后风彬收了刀,大闹了扈呈祥的生日宴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魅影听入了迷。
风彬尴尬地说道,“当时做的太鲁莽草率了,单凭扈呈祥一通电话就跟他动粗,为以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埋下了地雷,不是好的办事方式。”
“你为什么要挟他?”魅影不解地问道。
“扈呈祥妄图控制虎牙特战队已经很久了。那次他强行施压,要求虎牙特战队去参加南美洲特种兵大赛。我们已经拒绝了他很多次,他电话中威胁说,如果不去,就撤销番号。我年轻气盛,头脑发热在他寿宴上大闹一场,差点收不了场。”自从大闹扈呈祥的婚宴以后,虎牙特战队与扈家庄园的矛盾便不可调和,扈呈祥坚持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暗戳戳地对虎牙下手,终于,虎牙特战队在不提防的情况下,落入他的圈套,伤亡惨重。
“去参加南美洲特种兵比赛不好吗?如果能拿个好名次,也是为国争光。”魅影加入军队时间太短,有很多事情他不明白。
贺岩看了一眼风彬,示意他回答,这个问题,也只有他回答合适。
“扈呈祥就是打着为国争光的旗号,要求我们参加特种兵大赛的。”风彬说道,“虎牙特战队是国家的最高级别的特战队,代表着国家的最高特战水平。如果我们出手,那么敌对势力就会把我们的技战术水平进行切片式研究。那个虚空的第一名一点意义都没有。更残酷的是,南美洲特种兵比赛,在一个热带海岛上举办。参赛队伍就像角斗士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刀真枪的战斗。在虽然我们不怕死,在这样的地方白白送命,一点都不值,没有任何意义。”
风彬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很多队伍打着参赛的旗号,其实是去赚赏金。知名的那几个雇佣兵组织也打着某个国家的旗号参赛。”
现场的三个人惊讶的睁大眼睛,就连廖力生老将军,也是头一次听说,一个特种兵赛事会是如此的残酷和凶险。
“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我们报名参加,十有八九会成为赏金猎人的目标。”风彬觉得不便再展开谈,便打住了话题。
“可是,美国年年都参加啊!”贺岩问道。
“嘿嘿,”风彬冷笑,“独狼雇佣兵集团每年都代表美国参加。当美国在国际上大张旗鼓的邀请某些国家参与的时候,受邀国最好小心些。”
众人骇然,风彬的一席话,彻底打碎了他们心中对于国际大赛的看法。
“扈老鬼逼着你们去参加,真实目的是什么?”贺岩几乎猜到了答案,潜意识中却抗拒和排斥自己的答案,他还是不相信扈呈祥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似乎是看透了贺岩的心思,廖力生缓缓说道,“扈呈祥想借特种兵大赛之手除掉虎牙特战队,这事情他做得出来。甚至他还会出大价钱暗中悬赏。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扈呈祥手下有个王牌部队31团,由从河东跟他一起干革命的精锐战士组成,可以说是王牌中的王牌,嫡系中的嫡系。转战皖北时期,在天平山,为了诱捕日军24军,他把31团扔在了山沟中做饵,引诱日军24军上钩。虽说战役取得了胜利,但是31团也全军覆没,连炊事员最后都跟敌人同归于尽。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出象扈呈祥那样狠心决绝。那可是跟自己一起革命的老兄啊。他说舍就舍啊。”
“书上说,天平山战役,使抗战提前几年结束。”贺岩小声说道,他心里也没有底气。
“屁话!”廖力生罕见的爆了粗口,“无非是为自己的阴狠决绝,甚至夹杂着不可见人的目的的行动,涂脂抹粉罢了。否则,31团的英烈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众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