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粥,她觉得有些困,便上床睡觉,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人静。
她穿上衣服,披上披风,想着窝在房间里一天了出去透透气,刚推开门,就看见邢千里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睡觉。
现在天越来越冷,顾飞雪担心这家伙冻坏了,便走下台阶,蹲下身,拿手指戳了戳他。
“喂,醒醒,这儿不能睡觉。”
邢千里闷哼了一声,双手搂紧身上的披风,身子本能地缩了缩,但是他好像没听见顾飞雪的声音,动了两下后又继续睡了。
没办法,顾飞雪只好轻手轻脚走到下边去。
难得看见他的睡脸,但由于天色太黑,顾飞雪不由得凑近些,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她正盯得仔细时,邢千里却忽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顾飞雪一下子脸红了。
“你想干嘛?”
她避而不答,直接起身想逃走。
邢千里当然不会允许这么好的机会从他手里溜掉,他一把拽住顾飞雪的手,揽过腰,再一次和顾飞雪面对着面。
他打量着微微一笑:“刚才在看什么,怎么又不看了?”
“我才没看。”
他搂得更紧些,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样,顾飞雪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更是连反抗都忘了。
“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顾飞雪慌忙挪开视线,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青石砖,满脑子一团乱。
“即使知意还活着,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放弃你。”
一谈起流霜,顾飞雪马上清醒过来推开了邢千里,她背过身去强忍着不舍冷冷道:“够了!别再说了,我跟你这段感情本来就是错的,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这怎么会是错?我喜欢的人是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邢千里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认真的凝视着她,“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回鹤川,择日成亲吗?将来我们可以策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冬天我们可以围炉赏雪,我们有做不完的事……”
“所以,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报仇?”邢千里马上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否定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
“姑姑含辛茹苦养我长大,我视她为亲生母亲……”顾飞雪红着眼睛看向他,忍着心中的酸楚认真问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最后一个亲人死在你手里吗?”
“还是说,你能代表上官凌芸,代表你父母原谅我姑姑曾经做下的错事?”
说到这里,邢千里缓缓放下手,低下头,不再纠缠了。
顾飞雪望着远处凋零的枯树,心灰意冷:“事到如今,我们两个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分开。你把我忘了,我也忘了你,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她坚决地转身离开,可是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子被人从后面紧紧环住,邢千里紧紧抱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掰扯,邢千里始终不肯放开。
“放手,我叫你放手!”
“我不放!”邢千里痛苦地低吼着,“是你说的,已经招惹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选择?对不起,我真的累了,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被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那几近崩溃的哭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剜着邢千里的心。
他缓缓放开她,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望着那个明明离自己很近,却觉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不由念起诗句:“凉雨知秋,青梧老死,一宿苦寒欺薄衾。世事蹉跎,生死契阔,相见恨晚叹奈何……”跟着,他失魂落魄地大笑几声,离开了这里。
心口忽然泛起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顾飞雪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按着胸口,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数的玻璃碎片刺在了心上。
她攥紧手,任凭指甲嵌入肉里,本想要借此缓解心里的痛,却发现就算是掐出血来,也没什么作用。
一夜过去,鸟儿落在屋檐上轻啼,秦解语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她一眼就看见对面屋子的台阶处坐了个人。
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顾飞雪。
“哎呀,这不是飞雪妹子么?怎么一大早坐在这儿?”
秦解语连忙扶起她,看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眼底还乌青乌青的,便试探着询问:“你不会是一整晚都没睡吧?”
她木讷的点点头。
“这怎么行?你身体才刚好,这外面又冷,快,我扶你进去。”
秦解语扶她进了屋,让她坐在床边上,然后拿被子给她披上。看炭火盆灭了,又忙着给她重新添了炭火,渐渐,屋子里暖和起来。
看她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秦解语连忙安抚道:“你且先坐着,我去厨房给你熬碗姜汤,冻了一夜,怕是要得伤风了!”
“谢谢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秦解语心里暖暖的,“我马上回来,你乖乖坐着等我,千万别睡。”
顾飞雪靠在床边,渐渐闭上了眼,只是这眼泪又不停地从眼角渗出,她紧紧抓着被角,不断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昨夜那些话字字如刀,刀刀夺人性命,她知道不应该那样对待邢千里,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
顾小琳是当初让白浮生一家三口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偏偏,她又含辛茹苦将自己和流霜养大,多年来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实在做不到弃她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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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秦解语送来驱寒的姜汤,顾飞雪喝下便沉沉睡去。
再起来时,外面闹哄哄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床走到门边,向外张望着。
门外台阶下,徐镜荷背对着门,而他们对面站着的似乎是叶婵依。
她们不知在说些什么,顾飞雪听不太清。
“师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过她?”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
“我不让!她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镜荷,你清醒一点!这种人留在玉山一日,孩子们就多一分危险!难道你忘了就是因为她,连环坞的人才屡屡来攻。昨天,要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你们差点就死在她手里!”
“连环坞本就喜欢乱杀无辜,那天不除掉他们,难道要给机会让他们去祸害镇子上的百姓?”
“好,就当她是在做善事,那昨天的事呢?她发起狂来,可有在意你是她的朋友?连最亲密的邢千里她都没有手软半分,别再执迷不悟了,让开!”
听到这里,顾飞雪披上披风推门而出,二人视线随即被她吸引。
“阿雪……”徐镜荷满脸担忧。
“顾飞雪,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吗?”
顾飞雪无所谓地直视叶婵依,冷漠道:“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无非是想让我离开玉山派而已,你不要为难镜荷。”
“她是我师妹,我自然不会为难她,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恕不远送。”
顾飞雪一言不发,直接离开。
“阿雪!”
徐镜荷想拦住她,可是叶婵依不依不饶挡在了前面,“这是师父的意思,你难道要忤逆师父吗?”
“师父……师父一向公正,待人和善,怎么会同意赶走阿雪!”
“师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玉山,保护我们,别忘了,阿彩她们还住在这儿,万一哪天她再一次走火入魔,动手杀人,你觉得她会不会手下留情……”
徐镜荷失神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一次她不得不认可叶婵依的说法。
她看着顾飞雪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