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私人医院,病房内。
装扮简约舒适的米白色套房内,阳光透过半开的落地窗落在厚实的地毯上,白色的病床上,叶暖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
她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右手手臂内侧,扎着吊针,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细的胶管流入体内。
病床边的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的声响。
叶暖在监护仪的滴滴声中,缓缓睁开眼睛,棕黑色的眼眸清澈透亮,不见之前如墨般的黑沉,也不见那让人疯狂的血红。
她眨了下眼睛,米白色的天花板印入眼中,天花板上的LEd灯上印着秦氏医院的标志,空气中有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收回视线,侧头。
叶璃坐在病床边,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他蹙着眉,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然后睁开眼睛,看向叶暖,正对上叶暖看过来的视线。
他一愣,一瞬间仿若有些不可置信,就是那种看到已经下了永远不可能醒来判定书的植物人忽然清醒的那种不可置信,很快这种不可置信就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他猛地站起来,“姐,你醒了?!!”
叶璃站在病床边,看着叶暖,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按了呼唤铃,他小心翼翼的凑近叶暖,对待叶暖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一般,仿若凑得太近,或者呼吸太重都会让叶暖碎掉,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焦急与担忧,“姐你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见叶暖撑着手想要坐起来,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姐,你等一下,别乱动!医生马上就来!”
叶暖莫名其妙的看了叶璃一眼,动作不停的坐了起来,叶璃手忙脚乱的从一边的沙发上拿起两个松软的靠垫垫在叶暖背后让她靠着,语带恳求,“姐你都昏迷七天了,先别乱动了好不好,等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七天?”叶暖说着停顿了下,她蹙了下眉,意识到自己似乎戴着氧气罩,在叶璃近乎惊悚的视线下摘了氧气罩,问他,“——你没事了?”
因为长时间未开口说话的关系,她的声音略显沙哑。
叶璃一怔,眼睫轻颤,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笑着道,“没事儿,医生说我身体特别健康,一点不像中过弹的,而且最神奇的是,连以前肠胃不好的那些小毛病都没有了,”他说着顿了顿,“应该是多亏了姐抓到的那只虫子。”
叶暖弯了弯眼睛,“没事了就好——”
叶暖话音刚落,一名老医师带着一群护士推门走了进来,跟他们一起走进病房的还有秦尚跟叶竹。
秦尚跟叶竹的脸色都不太好,一向还算注意外表的两人都是眼底泛着青黑,甚至下巴上都隐隐长出了短短的胡子,叶竹看到叶暖醒了,快步走上前,但担心打扰到医生检查,没敢走的太近,只是走到叶璃身边站着,他看着叶暖,镜片后的一双眼竟是隐隐泛红。
秦尚眯了眯眼睛,没去跟叶家兄弟凑一堆,他脚步一转,走到叶暖病床正对面的墙边,懒洋洋的背靠着墙,垂眸看着叶暖,他的视线很淡,却很专注。
医生快速仔细的检查了各项数据,问了叶暖一些问题,叶暖好脾气的一一回复,并礼貌的问医生能不能喝水。
得到医生的应允后,护士贴心的为叶暖倒了杯热水,叶暖道了声谢接过杯子,安静却又快速的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嗓子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最终医生跟秦尚汇报说叶暖身体恢复的很好,但最好再在医院静养两天观察,然后就带着护士出了病房。
叶暖隐隐听到医生出门前感叹似的说了“奇迹”两个字,但叶暖也没太在意。
病房内就只剩下秦尚,叶竹,叶璃跟叶暖四人。
空气中一时有些安静。
最终还是秦尚先开的口,他说,“我们差点为你准备后事。”
叶暖眨了下眼睛,“?”
叶竹转头瞪着秦尚,“医院的误诊暖暖不用知道!”
“是不是误诊我们都清楚,”秦尚的声音淡淡的,透着少许沙哑,说出的话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架势,“她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她自己身体的状况。”
“根本没有必要——”
“大哥,”叶暖开口打断了叶竹,“我也想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
秦尚勾了勾唇角,叶竹看到秦尚略显得意的样子恨不得将秦尚拉出病房打一顿,他磨了磨牙,平复了下心情,转头看向叶暖,表情一下子柔和不少,话语中带着安抚,“你别听姓秦的乱说,你现在身体很好,没什么问题,只需要好好休息,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需要在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叶暖笑了下,“大哥总是拿我当小孩子,而且就算你现在拦着秦尚不让他说,只要我想知道,之后我总能找到机会问他。”
叶竹,“……”
“你大哥没骗你,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很好,一点都不像三天前心脏停跳了七分钟的人,”秦尚淡淡的开口,他没再管瞪着他试图阻止他开口的叶竹,只是注视着叶暖,语调温和,眼神却是锐利的,“你昏迷了七天,前四天,在没有任何外伤内病的情况下,你身体内的各个器官不明原因的持续衰竭,在第四天晚上,你的心脏一度停止了跳动,整整七分钟,我们尝试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办法,却没有任何效果,就在医生正式下判决之前,你的心跳又奇迹般的自行恢复,身体的各项数据也跟心跳一起恢复了正常,从现有的医学角度来看,你这个情况,就连被秦氏作为上宾聘请,享誉世界的医生团队都说是『奇迹』。”
叶暖静静的听着,脸上平静无波,甚至在听到自己心跳停了七分钟,生理上来说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时,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安静的等秦尚说完,半晌,轻轻笑了下,带着少许漫不经心的感叹了句,“我可真顽强。”
那笑容清澈,不似过往那般淡漠,却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就仿若一直以来,加诸在她身上的那若有若无的束缚消失了。
秦尚也笑了,“做我们这行的,讲究个天时地利与人和,运气非常重要,可我不相信『奇迹』,而且,你身上这七分钟『奇迹』发生的理由,我想,你知道。”
“嗯,我知道,”叶暖原想将水杯放回床头,叶璃看到她的动作,忙上前一步接过水杯,叶暖冲叶璃笑了笑,表情都未变的对秦尚道,“理由就是我顽强的生命力跟强烈的求生欲。”
秦尚注视着叶暖许久,舌尖顶了顶牙根,没接话。
叶璃捧着水杯,有些犹豫的看了叶暖好几眼,挣扎半晌还是问道,“姐,你是不是一直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也知道这个问题医院查不出来?那个虫子是不是你本来要拿来给自己治疗用的?”他说着,眼睛控制不住的泛红,“为什么要把那只虫子用在我身上,我也不是致命伤,死不了,你现在能把它从我身体里拿出来给你自己用吗?”
叶暖,“……???”
饶是冷静如叶暖,都不由一愣。
“啊这…小璃子,虽然我很讨厌这么说,但你这脑补能力都快赶上胡馨了…”
提到胡馨,叶璃有些厌恶,还有些委屈,“姐,你怎么能把我跟她比——”
“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没想把『虫王』放在你身上,毕竟是『马戏团』的东西,东西虽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听说在一些部族里甚至被称作『圣物』,但烫手,不过既然已经给你了,就好好收着吧,这小东西有奶就是娘,很护寄主,若是用得好相当于多一条命,『马戏团』那边我去解决,至于我的身体,”叶暖笑着抬手做了个秀手臂肌肉的姿势,“医生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身体很好,不需要那虫子,当时的情况把『虫王』给你是最好的选择,你别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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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竹在听到叶暖说『马戏团』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叶家生意做到如今的地步,虽说一直没有越界,但关于『马戏团』的事情,他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在灰色地带扎根或者想将他也拉入灰色地带的,在圈子里也算是凤毛麟角的生意伙伴们说过一些。
在那个圈子里,知晓『马戏团』的存在似是一种阶级的象征,但更像是一种不可说的禁忌。
那些生意伙伴们说起『马戏团』时候的样子皆是讳莫如深,有种仿若只是大声说出『马戏团』三个字,就会将那帮死神召唤过来收割他们生命一般的恐惧,远不似叶暖这般淡定。
理智上,叶竹明白叶暖说的『马戏团』就是他想的那个『马戏团』,但情感上他又希望叶暖口中的马戏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马戏团。
因为叶竹不敢想,叶暖说起连那帮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奸巨猾们都讳莫如深的『马戏团』时,这般淡然的态度背后,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他无法想象的可怕体验。
他希望自己的宝贝妹妹可以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不用接触任何苦难。
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
数月前的那天,因自己反对她跟秦尚的婚姻而任性的断了联系,已经有一年多没回过叶家,也拒绝同他与叶璃见面的妹妹,跟叶璃一起去机场给他接了机。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叶暖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天真任性,她表现出来的,是历经磨难后的稳重淡然。也许对外人来说,这样的个性更讨喜,但他们叶家的小公主,他捧在掌心里娇养大的妹妹,不需要成熟稳重。
他很想问叶暖发生了什么,但最终只是克制的抱了抱她,问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
他知道,一切的变化都是从叶暖嫁给秦尚后开始的。
所以当叶暖提出要跟秦尚离婚时,他欣然同意支持。
然而,他没料到秦家会这么不要脸,离个婚拖了这么久。
他也看出来了,现在秦尚确实很关心叶暖,叶暖昏迷了七天,他几乎寸步不离,每天守着,但早干嘛去了?结婚仅一年就把叶暖蹉跎的都快变了个人后再来表现爱意关心,有病?
叶竹咬了咬牙,准备等叶暖出院后就帮忙加速离婚手续的办理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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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璃听叶暖的话听得似懂非懂,问了句,“姐,你说的『马戏团』是?我被那些人绑起来的时候,好像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马戏团』——”
叶竹拍了下叶璃的肩膀,打断了叶璃,“是说最近来帝都表演的马戏团吧?等暖暖身体好了,我带你们去看。”
他说着,看向叶暖,眼底满是担忧,“你确定身体没问题了吗?”
叶暖眨了下眼睛,注视着叶竹许久,点了点头,“嗯,接下来只要吃吃喝喝睡睡,补充好能量就可以了。”
叶竹舒了口气,“那就好,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暖想了想,“我想吃陈嫂做的红烧肉了。”
“你刚痊愈,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等你出院了哥让陈嫂给你。”
叶暖乖巧点头,“那我想喝陈嫂做的鸡丝粥。”
叶竹笑了下,“好,病房里不能带手机,我等下就出去给陈嫂打电话,让她做。”
叶暖弯了弯眼睛,她招了招手,让叶竹凑近,然后低声道,“大哥,谢谢你,再等等,只要再等一小段时间,我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跟小璃。”
叶竹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叶暖的脑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别勉强自己,只要你能保证自己平安,活的开心,不干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这种违法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你。”
叶暖一瞬间红了眼睛,叶璃之前也说过跟叶竹类似的话。
她的家人们,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依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的支持她,期望她的平安快乐。
叶璃扒开叶竹挤了过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为什么不带我!”
叶暖看着叶璃,忽的笑了起来,叶竹也笑了。
叶璃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哥哥姐姐,最后不知怎的,也笑起来了。
三兄妹笑闹成一团。
秦尚靠在墙上看着叶家三兄妹,想到这几天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胡馨的事,天天给他打电话的小妹秦淮,不由捏了捏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