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梦,往事俱随风。
一九七五年,赛罕大坝。
一处治沙人员住所中,李子航从梦中惊醒。
被噩梦惊醒的李子航,头上的汗水滴落在被单上。
他的枕边人,也随之被惊扰。
杨越披上外套坐起身,把李子航抱在怀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满头都是灰白色头发的李子航,在杨越怀中大口喘着粗气。
稍许片刻,李子航轻轻推开妻子的怀抱。
他下床,点燃床头破柜子上的煤油灯。
随即拿着缺口的瓷水壶,倒了一碗凉水。
咕噜咕噜,大口喝了几口。
借助煤油灯微弱的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
穿着无袖马甲睡衣的杨越,披头散发关心注视李子航。
她的丈夫,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她也习惯了这种情况,她更了解噩梦的源头。
可她没有办法磨平他的伤口。
只怪那场噩梦实在太可怕。
李子航借助煤油灯光,看向杨越。
披头散发的杨越,右脸上有一条接近十公分长的蜈蚣疤痕。
那道疤痕,从右眉骨延伸到右耳边。
杨悦面黄肌瘦的脸孔,配上这道蜈蚣疤,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只女鬼。
但李子航满不在乎,他起身坐到床边,把她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那道疤痕。
“又吓到你了~”
杨悦如同绵羊,温顺的趴在他的怀中。
“也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
说完叹息一声。
“我想给奶奶坟头除除草。”
李子航搂着妻子,扭头看向床上的两个熟睡的孩子。
他那饱经风霜的眼神,在月光的掩饰下黯淡无光。
“你就别烦奶奶了,她老人家在地下睡得好好的。”
李子航安慰的话语,并没起到效果。
杨悦低头抹了一把泪水,抬头看向丈夫。
“明天你生日,要不你请个假歇一天吧~”
李子航松开妻子,躺在床上,他双手做枕,看向木质屋顶。
“歇不了~”
“那群人看的太严。”
杨越听闻,躺在李子航的身边,侧身抚摸他身上的枪疤。
“刘老七是个好说话的,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李子航:“随你吧~”
夫妻俩在月色中,说着夜话,再次慢慢入眠。
李子航闭目养神回想起,那场噩梦,不自觉的开始研究,他们的所作所为。
那些人的行为有迹可循,他们只是觉得,不跟随同学伙伴的脚步,就会被耻笑,就会被孤立,还会被打被骂。
于是他们为了融入所谓的社会群体,就随波逐流加入小将的队伍。
没成想,加入后还真尝到甜头。
肆意妄为的批$斗,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无所顾忌的抄家,让他们得到钱跟权带来的便利。
打着造反@派的口号,让他们做了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在这种情绪下,这些小将迷失在欲望中。
最后十分之一的人倒在那场噩梦中。
他又回想起是那种一致对外,不怕死,仇视的眼神。
那种眼神,好像是抗$委时期,中@华人$民,身负血海深仇,敌视日~寇的神情。
同时他也付出无比剧痛,还不可挽回的代价,才结束那场噩梦。
何止是他在做噩梦,凡是参加过那场活动的人,没有一个不做噩梦。
这八年来,那个噩梦缠绕在所有人心头。
刘光天两兄弟,命大活了过来,可整日消沉度日,没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嚣张。
傻柱在厂门,看着被阻挡在院墙外的战斗,吓的心里直打鼓。
整个东城区的居民,事后也颤抖帮着部队打扫街道。
一车车的尸骨,抬到令人心里发慌。
一桶桶水,把街道冲洗几遍,都没能冲掉血腥味。
次日清晨,李子航站在篱笆院内,刚洗漱完。
他大儿子的喊叫声,就从后院山坡上传来。
“爸爸~”
“扶摇叔,又给咱们送来一只大山羊。”
李子航的大儿子,是在噩梦事件两年后出生的。
大儿子取名李忘怀。其中之意,明白人都知道。
杨越的第一胎,在噩梦事件中坠胎了。
同时那场噩梦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条永不磨灭的疤痕。
至于李忘怀口中的扶摇叔,自然是他爹养的大雕。
李子航全家,这几年全靠这只大雕养活。
不然不被饿死,也没有好日子过。
那只大雕,每隔一个礼拜,就会把狩猎到的动物,放到大坝李家后山坡上。
李子航听着,大儿子的呼唤声,拿着搪瓷杯跟牙刷,就往后山坡走去。
大坝上人烟罕迹,几公里才会有一处人家。
像李子航流放之人,更是住在最恶劣的环境里。
这里除了黄沙,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才能带动声响。
他走到后院黄土坡上,看着十几米山坡下,摔的不成样的山羊,没好气的对着天空吹了一个响亮的一个口哨。
响亮的口哨声,让在高空盘旋的神雕,直线俯冲下来。
神雕带来的狂风吹的黄沙四起,李子航父子俩,捂着眼睛转过身回避。
片刻后,神雕扶摇,扇着翅膀,一蹦一跳走到他的跟前。
李忘怀,兴高采烈的扑向神雕。
李子航看着眼前站起身,一米六高的神雕。
嘴里也开始抱怨。
“老弟,你下次抓到猎物,能不能不要从高空丢下来。”
“你自己看,都摔成什么样子了。”
神雕扶摇,听懂一般,仰着头对着他咕咕叫唤。
李忘怀,站在神雕胸羽下,不断抚摸扶摇的羽毛。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扶摇叔,你能不能带我到空中飞两圈。”
神雕低着头,看着自己胸下的小不点,直接开始摇脑袋。
李子航看了一眼大儿子,板着脸说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挨你妈的打?”
李忘怀听闻摇着头,用可怜兮兮的神情,看向他爹。
李子航无奈,只能把他大儿子,抱到神雕背上。
再把雕背后的安全绳系好后,拍了拍雕头。
随即扶摇一声高鸣声响起,神雕张开翅膀,从山坡上起飞。
神雕借助上升的狂风,扶摇直上九万里。
几个喘息的功夫,神雕带着李忘怀,在高空中盘旋起来。
欢乐清澈的儿童欢笑声,伴随着雕鸣声,从空中传来。
李子航把搪瓷杯放回屋,拿着麻袋,就开始去收拾山坡上的山羊。
半个小时的功夫,李子航擦了擦热汗,转身对着屋里,哄女儿的杨越说道。
“羊肉收拾好了,我先走了~”
屋内的杨越,正在给二女儿换尿布,她听到丈夫的交代声,也急忙说道。
“黑将军,你给我留下,今天要不你走到林场。”
李子航听闻一愣。
“你要去干嘛?”
杨越抱着女儿的,走出屋门。
她看了一眼分解好的羊肉说道。
“去乡里换点物资,咱家盐也没了,粗面也没了。”
李子航疑惑的看向她。
“物资队,明天就来,你还买什么?”
杨越懒得回答,直接撵人。
“废什么话,再不走你又要晚了。”
李子航摇了摇头,收拾一番,出发去林场种树。
黑将军自从李子航一家,被发配到赛罕林场后,在扶摇的带领下,行走五百公里路才找到他。
刚开始时,黑山羊还被李子航藏着不敢见人。
后来跟林场看押人员,熟了以后,发现这群人都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这才打着幌子,把黑山羊牵了出来。
后来有一阵子,上头来查看李子航的生活,看他过的太滋润,就把他发配到更寒苦的大坝上。
一开始还让人看着,后来那些看押老乡,对李子航一家的感观不错,慢慢就不再看着。
允许他们在大坝上自由活动。
不过出去要向上打报告。
黑山羊自此光明正大的变成,李子航一家人的赶路坐骑。
李子航工作的林场,离坝上他家有个三公里路。
平时也是骑着羊去上工,没成想他媳妇今天要用羊。
所以他只能自己赶路去林场。
一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赶到林场。
他看了一眼太阳,估计还没八点。
波浪一般的林场,这时已经有了几十号人,等待分发工具。
赛罕林场,此时完全是一片沙漠。
百里不见一棵树,黄沙飘扬,波荡起伏的沙丘,时不时刮起旋风。
李子航跟着熟人打起招呼。
“老王,过两天就算工分了,你是不是该请客了?”
被他叫老王的人,本名王建国,也是一位大学生。
今年三十四岁,他比李子航大了四岁。
由于成分不好,他自愿报名参加治沙大队。
老王呸了一口唾沫。
“滚吧你~”
“这个月,我总共才干了一千来个工分。”
“一分一厘钱才兑换,一工分。”
“扣掉我一家五口人的口粮。”
“算下来,总共都没几块钱。”
“你个瘪犊子,还要我请客。”
其他人听闻哈哈大笑,李子航对着他挤眉弄眼。
“老王,你别不知好歹,要你请客那是爷看的起你。”
“拿上你的地瓜烧去我家,晚上我请你。”
老王听闻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
“真的?”
李子航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聊起后天换工分的话题。
“老李,你跟个牛似的,这个月干了多少工分?”
李子航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把铁锹插在沙里,拄着铁锹木把笑着回道。
“不多,也就两千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