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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怀夕脚下忽而没了力气,整个人瞬间瘫软滑落。

靠着墙和江妈妈的依靠,她才缓缓回过身,看向哭声的方向。

走廊的尽头,有好多的人围站在那儿,看不清里面究竟是谁在哭。

下一秒,哭声戛然而止。

紧跟着,人群散开,有人抱着另一个昏迷的人,向她们这边快速跑来。

虽然动作很快,可夏怀夕还是看见了那陷入昏迷的人的脸。

是赵萧红。

张桂芬紧跟着小跑过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净,既难过又担忧。

路过夏怀夕的时候停了下来,深深盯着她的脸,表情有些复杂。

最后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赶紧过去吧,江团长要从手术室出来了,人没事。”

夏怀夕强撑着起身走去。

她看见小刘也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人正准备推着离开。

然而,周围的人却将那惨白如纸的床单覆上了他同样惨白安静的脸庞。

江妈妈也认出床上的是小刘,倒吸一口凉气,眼眶再次潮湿。

她记得这孩子比自己儿子还小,还是在自己儿子身边做事的......

来不及想象,江川柏也被医生护士推了出来。

同样脸色惨白,静静睡着,但却能看见江川柏的胸廓在微弱起伏。

江妈妈扶着夏怀夕凑上前后,小心翼翼唤了几声。

见没反应,眼里露出一丝慌张,抬眼看向医生寻求答案。

“病人腹部和腿部各挨了一枪,好在没伤及要害,病人身体素质比较好,好好休息治疗,很快就能恢复的。”

听到医生如此解释,江妈妈总算是放心了。

然而,刚想和夏怀夕庆祝的时候,又听医生说道:“只不过,病人腿部枪伤有些严重,即便后面康复了,恐怕也会有些不美观。”

江妈妈有些懵,思维还停留在男人哪里有那么矫情,还管腿上美不美观。

可是,同为医生的夏怀夕却是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皱着眉头,问道:“会影响他训练吗?”

医生是张医生父亲最优秀的学生,这次过来手术也是张医生的安排,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手术病人是个特别优秀的军人。

听见夏怀夕这样问,不由得轻叹一声,“日常行走不仔细看的话,是没问题的,但若是高强度剧烈跑跳等,速度和敏捷性是再也达不到之前水平的,甚至有可能还会对功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这对自我要求高的优秀军人来说,绝对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真是可惜了。

医生看向病床上还一无所知的江川柏,真心觉得遗憾。

江妈妈虽然听不太懂,但从夏怀夕和医生的语气表情上也能察觉到,儿子的腿伤似乎比较严重。

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不由得又皱缩起来。

“夕夕,医生是不是说川柏以后不能跑了?”

病房里,夏怀夕守在江川柏床旁,忽而听见江妈妈充满担忧的问话。

抬起头看去,才发现江妈妈的担心其实并不比自己少。

“不是这样的,妈,医生只是说可能会没以前跑得那么好了,平时走路慢跑都没问题的,而且这不是我还在嘛,我是学中医的,肯定能治好川柏的腿。”

夏怀夕微微带笑,看似在安慰江妈妈,实则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看过江川柏的伤情,知道那医生并没有夸大事实。

而且从医生那儿透露得知,能不能顺利进行康复锻炼也是问题,江川柏的那条腿有一定可能连动都无法动。

这最终结果都得等江川柏醒来,才能知道。

怕江妈妈坐在医院里会多想,夏怀夕便哄着她回去多做点饭菜送来,也好让江川柏醒来后能吃点喜欢的。

江川柏身上衣服虽然没了,但是血渍混着泥土灰尘依旧粘黏在皮肤上。

为了能让他睡着舒服些,夏怀夕看了眼吊瓶里剩余的液体后,拿上保温壶出去打水。

回来路过楼梯口,听见楼上张桂芬带着哭腔说话。

“这可怎么办呀!小刘死了,我妹还怀着孩子,她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你放我面前哭,后面当萧红面就别哭了,萧红受了刺激本就虚弱,最是需要人撑着,安慰,你个当姐姐的若是哭了,她怎么办?也跟着你哭?万一太激动了,肚子孩子都保不住!”

张桂香没再接话,这也是夏怀夕头一次见她没反驳陈副团长。

下一秒,夏怀夕听见脚步声靠近,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对夫妻俩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陈副团长问候了两句,得知江川柏没醒来也没人陪着,便转身先去了江川柏病房。

留下她们两个女人说说话。

原来在自己离开石洲镇后,江川柏他们又在中途得知有罪犯在逃亡。

是个从外地来的杀人犯,人却逃进了附近树林,若不赶紧抓捕归案,临近的镇上百姓始终会处于危险之中。

江川柏和小刘也参与了抓捕活动。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料到,之前都是拿刀杀人的犯人没,这回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猎枪。

江川柏和小刘在一处找,最先遇上了。

结果小刘直接被打穿了脖子和胸膛,江川柏挨了两枪,在体力彻底耗尽前成功打扒制服了凶手。

“老陈说,其实去找的人很多,还有几个派出所的带了枪,结果偏偏他们两个没抢的先遇上了,等其他人听见枪声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张桂香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脑袋有些后悔,“这就是命啊!小刘没江团长幸运,我妹妹也没有。”

夏怀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劝她节哀。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江川柏已经醒来,只不过有些虚弱,睁着眼皮也说不了几句话。

“小......刘......怎么,样?”

江川柏哑着嗓子努力问道,他记得小刘受伤倒下了。

那个时候他来不及查看小刘伤势,只知道若是自己不赶紧转移凶手的射击目标,制服凶手,他们两个都会死在那儿。

话音落下,病房内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才听见陈副团长重重的叹息。

他哑着嗓音,悲痛道:“川柏,小刘他.....牺牲了。”

江妈妈来去得匆忙,等出了医院才想起来自己在县城。

慌慌张张找了个也是部队的带路,才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小馆子。

得知是抓坏人受的伤,店家大方的将准备明天才卖的老母鸡端了出来。

江妈妈感激谢过老板娘,多给了一份的钱。

回到医院病房,得知儿子醒来,本来还挺高兴的。

可自言自语说了半天自己找馆子买吃食的事,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病房里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夏怀夕端着鸡汤在江川柏身边坐下,抬了抬手:“你头侧着,先喝点鸡汤?妈辛苦买来的。”

然而却见江川柏闭着双眼,微微晃动了一下,哑声道:“我不想喝。”

见状,夏怀夕也没强迫他,起身后,又被江妈妈拉着小声询问。

“川柏知道那个小刘牺牲了?”

夏怀夕点点头。

见状,江妈妈也是忍不住轻叹,“果然。”

“没事,就让川柏再睡会儿吧,妈还买了其他菜,咱们多吃点给他剩点就好。”

说是多吃点,实际上俩人也都没什么胃口,根本吃不下多少。

事情发生后第七天,小刘要出殡了。

江川柏勉强靠坐在轮椅上,说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仪式比较简单。

鲜红国旗覆盖其身,小刘就这么静静躺在台子上,军装领子扯在脖颈高位。

若不是此情此景,小刘就只是跟睡着了一样。

仪式过后,小刘被工作人员抬走了。

伤心欲绝的哭声在看见小刘被带进藏有焚化炉的房间后,瞬间放大了数百倍,响彻大厅,久久不散。

陪着儿子儿媳妇儿来的江妈妈,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憋了没一会儿还是掉眼泪了。

夏怀夕眼眶也有些湿润,垂下脑袋揉了揉。

视线微微抬起,她看见那搭在轮椅上的双手紧攥成拳,向来平静浮于表皮之下的青筋正在用力暴起,似是要冲破出来。

山上送行,因为地形的关系,他们没跟上去。

只是静静守在山脚下,直至最后一声炮响落幕。

山风吹来,带着浓烈硫磺味。

仿佛是在向世间证明它曾经浓墨重彩地存在过,可最后还是随着风渐渐飘向远方,归于山林间。

......

悲伤在日子的繁忙之中,渐渐淡去,只在记忆中刻下深深的一笔。

夏怀夕用完了午饭,拎着饭盒准备赶车去县城。

大柱二柱乖乖跟在她身边,知道是去看望受伤的爸爸,即使对周围充满好奇,也忍住了。

病房里。

江川柏正坐在床沿上,双手撑在床面准备下地。

正巧,夏怀夕带着孩子进来,就看见他站起身险些倒去的画面。

扶着他重新坐回床上,夏怀夕忍不住责骂了几句。

“旁边放着拐杖呢,你干嘛不用,知道你身体素质好,比别人都恢复得快,可你也不能这么折腾你这条受伤的腿吧!”

江川柏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嘴角微微勾起,“我以为我单脚也能走来着,这条腿伤了,另一条腿总不能也给躺废了。”

“你总能想到千百个自信狡辩,之前你还说过你最厉害,可以保护所有人呢,结果这次你不还是受伤——”

夏怀夕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偷摸看去床上的人。

江川柏侧着头,正看着床内侧的大柱二柱,嘴角淡淡,看似在笑却又不在笑。

她知道他是又想起小刘了,他始终是对小刘的死抱有愧疚的。

头几个晚上,夏怀夕半夜醒来,总是能看见江川柏睁着眼睛看窗外。

不睡觉,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江川柏会假装刚醒来,让过来查看的夏怀夕安心,听着夏怀夕说说话,配合喝两口水,再合眼睡去。

他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实际上,夏怀夕什么都知道。

故意算了时间起来,故意又想起白天江妈妈交代了却忘记说的话。

“怎么了,你站在那儿盯着我看干嘛?”

夏怀夕回过神,对上江川柏笑意盈盈的脸,还是有些恍惚。

“就看看而已,怎么还不让我看了。”

“怎么会!我这么好看的脸,当然要给媳妇儿你看,而且你要想,我还愿意给你摸!”

江川柏笑呵呵的就抬高了下巴朝向夏怀夕,示意让她摸来。

夏怀夕瞧了一眼,轻哼道:“你脸都没洗,脏死了,我才不摸。”

“呵呵呵......”

二柱不知何时脱了鞋子爬上病床,坐在那儿听得呵呵直乐。

江川柏冲他和大柱招了招手,在他们都靠拢过来后,全揽进怀中。

新鲜冒出的青渣还没来得及刮去,江川柏就顶着这胡渣脸朝他们蹭去。

有些扎有些痒,反正逗得俩兄弟都咯咯直乐。

“哈哈哈......痒死了......”

“哈哈......啊,妈妈快救我们!快把爸爸拉开!”

看他们父子仨玩得开心,夏怀夕也忍不住笑。

直到害怕江川柏腹部伤口会崩,才提醒三人适当休息会儿。

病房外,一行熟悉的白大褂路过。

夏怀夕思忖片刻,给江川柏放好饭菜后,拿起了保温壶。

“我去打水,妈说了,你得把这些菜都吃完,再像之前那样浪费粮食,她就过来揍你。”

说完,又不放心,指着嘴馋的俩兄弟,交代道:“这是爸爸吃了长骨头长肉的,你们俩可不许嘴馋,盯着爸爸吃,知道吗!”

夏怀夕出了病房,走了一段后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找到当时手术的医生询问江川柏腿的情况。

“夏同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也是学医的,虽然现在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是也请你站在医者的角度理解下。”

夏怀夕听到这话,心里猛然戈登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医生说道:“以江团长现在的恢复情况来看,我们当初的预期发展是很可能的。”

“那......就没有其他治疗方法了吗?或者国外会不会有类似的治愈案例——”

话音戛然而止,说再多也是无用。

她其实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的。

江川柏的腿不会再恢复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