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隐从不知道,素来寡言少语的景止尘竟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
虽是控诉自己罪过的话,却能轻而易举地浸入心头,温柔地包裹着徐星隐一呼一吸之间的跳动。
当心跳与蜜语甜言共振,徐星隐就知道,她逃不了了。
此生此世,都逃不了了。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静谧的庭院之中,为这夜色增添了一抹温柔的银辉。
景止尘与徐星隐相对而立,目光紧紧相锁,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星隐脸色微红,张了张嘴刚欲回应就听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这份宁静。
扭头一看,原是跟在身后的东宫随侍们,一个个都埋着脑袋偷瞄着呢!
“我……我哪有怪你?不过是想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赶着回去休息呢!”
徐星隐羞得低下了头,丢下这么句话,扭头就跑。
相比之下,景止尘脸皮就要厚上许多了,迈开步伐,轻轻地追上徐星隐,与她并肩而行。
“芸妃之事,你若嫌麻烦,明日便不必理会了。小卢后那边,我自会想法子。”
徐星隐却是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事真正的幕后黑手,我或许……认识。”
景止尘有些意外的看了徐星隐眼,“哦?”
徐星隐被景止尘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不确定地应道。
“只是猜测,是真是假,还得明日一探才知道。”
“明日?”
“嗯。”
“何处?”
徐星隐想了想,还是没隐瞒,径直答道。
“去见彦嫔。”
景止尘点点头没多问,“可需我陪你一道?”
徐星隐摇摇头,“有些事情,殿下去了反而不便。”
“好。”
小两口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并肩行走在漫长的宫道中。
宫道漫漫,前方皆是黑暗,身侧之人眸中的光亮,在黑暗中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
次日一早,徐星隐便按计划出发,直接去了彦嫔的住处。
彦嫔的春宴阁里侍候的都是外邦人,对大衍的规矩还不甚了解。
瞧见徐星隐独自前来,第一反应就是将人拦在了门外。
抄着有些别扭的大衍官话,同徐星隐叫嚣。
“大胆!知道这是哪儿吗,也敢乱闯!小心咱们娘娘要了你的命!”
徐星隐也不恼,不疾不徐地掏出一只小酒瓶递给了那宫人,莞尔一笑道。
“有劳传达,问你们彦嫔娘娘愿不愿意同本宫和喝壶酒。”
那宫人拧了拧眉,不甚客气地回了句“等着”便不见了踪影。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宫人才慢吞吞地回来请了徐星隐进门。
态度相较之前,倒是好了不少。
徐星隐在宫人的带领下,进入了春宴宫的偏殿,一进门就瞧见了姿态慵懒坐在软榻上的女子。
彦嫔斜靠在软榻上,轻纱遮面,仅露出那一双眸子,轻轻一眨,便带了无数情丝。
异域风情的服饰,露出大片风光,她却是浑不在意地笑道。
“不知太子妃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话虽如此,可彦嫔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瞧那模样半点也没有“有失远迎”的态度。
徐星隐也不甚在意,兀自落了座。
“昨日吃了彦嫔娘娘的点心,甚是有趣,特意上门致谢。”
彦嫔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太子妃若喜欢,使人来取便是了,何须亲自跑这一趟?”
“若不亲自前来,如何见得彦嫔娘娘真颜?”
徐星隐说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直视着彦嫔的眼睛,话锋一转道。
“如今一见,倒觉得彦嫔娘娘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彦嫔面上不见紧张之色,只笑了笑询问。
“竟有如此巧合?只是不知太子妃口中所说的故人,是哪位贵人?”
徐星隐不再掩藏,开门见山。
“徐国公府的八小姐,徐宛胭。”
彦嫔以手掩唇,作出惊讶的模样。
“哦?臣妾怎么听闻徐国公府的八小姐已经离世了?”
徐星隐端着茶盏轻抿一口,回应道。
“彦嫔娘娘慎言,家妹只是失踪。”
彦嫔又笑,“那般高的山崖摔下去,太子妃竟会相信她还活着?”
“人嘛,活着总要有点什么盼头。”
“太子妃好心态,臣妾这人却是悲观。听闻当年那位徐八小姐活得并不痛快,或许,死亡对她而言,并不算坏事。”
“死?”徐星隐嗤笑了声,“若真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可活着就不同了,人活着可就精彩多了。这日子一精彩,一不留神便会留下诸多痕迹。”
彦嫔心中一动,眉间一挑道。
“太子妃这话,臣妾倒是听不懂了。”
“彦嫔娘娘,当真不懂吗?”
徐星隐直视着彦嫔的眼睛,微微倾身,靠近了彦嫔几分,语调缓慢而又低沉。
“彦嫔娘娘那糕点做得可谓独具匠心,调色用的是桑葚汁,糕点上撒的调味粉是西域香料研磨的。味道很特别,但是彦嫔娘娘怕是不知,此秘方乃江南特色,失传多年。当年是将军府的一个厨娘告知我的,而我……只告诉了徐宛胭。”
彦嫔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手轻捂着唇,抬头看向徐星隐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徐星隐聪慧,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儿,如今这样……
还想在她面前掩藏些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想着,彦嫔轻笑一声,开口道。
“许久不见啊,七姐姐。”
“徐宛胭,果然是你!”
彦嫔却是反问,“怎么,七姐姐看到我,不开心?”
“如果我看到的是国公府的宛胭,我会很开心。可如今见到的,却是圣上的彦嫔娘娘!”
徐星隐秀眉一拧,激动道。
“徐宛胭,欺君是何罪过你不知道吗?你这是要拉着整个国公府的人,陪你去死吗!”
彦嫔听到徐星隐的话,脸上原本还残留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懑与不满。
她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了些许。
“当年国公府为了那可笑的名声,将我送到庵里做尼姑悔过。一年多来的不闻不问,没人知道我在那里过着怎样的日子。徐星隐,国公府又何时顾及过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