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蕊这次的剂量加得不小,以至于徐星隐连带着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一进轿子便昏睡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时,人都已被送至了董府的新房里。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面前大腹便便的男人,错愕地打翻了托盘中的酒水,手上还拽着红盖头。
哦,是董鸿宾,徐星隐见过。
瞧见徐星隐,董鸿宾似乎非常错愕,一把将手头的盖头砸在喜婆身上,怒骂。
“混账东西!”
一众下人被骂的莫名其妙,却不敢忤逆,刚想上前劝阻,就被董鸿宾悉数斥退了下去。
看着徐星隐的脸,董鸿宾负手在屋里直打转,似乎怎么也想不通新娘子怎么就换了个人。
似乎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法子,徘徊几番又伸手捏住了徐星隐的下颌,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这一看,心彻底凉了个全。
似烫手山芋一般松了手,竟是一掀衣袍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董鸿宾走了,下人们没得吩咐也不敢进来,屋子里只有徐星隐一个人,她也缓慢地清醒了过来,董鸿宾这反应……
有些不对劲。
很显然,董鸿宾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并非真正的新娘子。
可依着他的性子不该如此才是,大发雷霆也好,愤然追责也罢,总归不应当像方才的样子。
比起愤怒,董鸿宾脸上更像是一种……
恐惧!
心思转了几圈,徐星隐突然心头一紧,董鸿宾怕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虽说,以前董鸿宾每次去镇南将军府,府中女眷都是隔着屏风的,可徐星隐自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指不定在外头赴宴时就叫人瞧了去。
若是这样,董鸿宾如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镇南将军府的外孙女儿,徐国公府的嫡小姐,得天子赐婚于皇太子。
月前完婚,临邦来贺,普天同庆。
便是街头巷尾的小儿都晓得的事情,董鸿宾作为朝廷命官自然更清楚了。
将太子妃娘娘绑来成亲,是为不敬皇室,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董鸿宾掉的。
想通了这一点,徐星隐知道,自己能做的唯有等待。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董鸿宾才与位长须老者一同又进了喜房,那老者瞧着应当是董鸿宾的师爷。
凑近徐星隐又看了两眼,才轻声问董鸿宾:
“大人,您可能确定?”
“就是她!”
董鸿宾急声应道,末了似乎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握拳将音调压了下去。
“不会错的,就是她,这可如何是好!”
师爷扭头又看了徐星隐一眼,伸手散下了里屋的帘子,将徐星隐的视线挡了个全。
而后低声与董鸿宾说:“大人,此事若是被人所知,储君颜面尽失,皇室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依小人看,倒不如……”
话语就此停住,师爷对董鸿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谋杀皇室也是重罪啊!”董鸿宾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不可不可!”
“老爷,小人这可都是为了您好啊!此事若为人知,皇室定不会放过您,便是您可以将此罪过全数怪在刘老爷身上,可夫人那头也是瞒不住的。届时您别院纳妾的事儿叫夫人知道了,温大人也不会放过您的!若无温大人撑腰,您……”
师爷字字句句说到了董鸿宾心坎上。
是的,只要徐星隐还活着,不管自己的借口再怎么完美,太子妃受辱都是事实。
皇室震怒、温氏一族为难都是摆在他面前定会产生的麻烦。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再说了,太子妃一人死在荒郊野外之地,衣衫不整,皇室便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按下此事,不会大肆调查。
至于杀人凶手,只要他做得够干净,届时随意推个替死鬼出去,余下的事儿谁又能知晓呢?
董鸿宾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可他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于是便只能吩咐师爷。
“外头情况复杂,本官还要去处理一下,这女子便交给你了!手脚干净些,莫要落人话柄!”
说罢这句,董鸿宾随手操起桌上的匕首塞进了师爷手中,接着便逃也似地逃离了喜房。
师爷素日也就是个出主意的,又是个拿笔杆子的活计,便是对付谁也不过是几句挑拨之言,哪曾正儿八经拿过刀?
此刻手上握着把冰凉的匕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掀开了垂帘一角,又在瞧见屋中女子之貌时落荒而逃。
“里头的女子,惹了大人不快,大人吩咐说不用留了,你们速速将她处理了吧。尸首寻个不惹眼的林子丢了便是。”
师爷走出门去,不管不顾地抓了门口的两个侍卫,末了还不忘补充句:“切记,速战速决!”
守在门口的侍卫,素来就是董鸿宾称手的利刃,半句疑问都无,拔了刀鞘径直入内。
徐星隐未曾想到的是,董鸿宾竟会如此大胆,胆敢在知道她身份后选择杀人灭口!
高大的男人持刀闯入,利刃凌空割断珠帘,晶莹剔透的珠子此起彼伏砸落在地,竟形成了一曲清脆的韵律。
然而徐星隐眼下可没什么心思欣赏曲调,锋利的刀锋直冲面门而来,素来机敏的大脑有片刻的停摆,铮亮的刀锋映照徐星隐苍白而绝望的神色。
直面死亡的那一刻,徐星隐不由得闭起了眼。
意外地没有感到害怕,而是莫名地想起了她还欠景止尘的那些银子。
她这一辈子从未亏欠过旁人,却意外欠了景止尘那般多银子没还,她本打算好好攒了银子还他的,也好叫他闭上那张臭嘴,口口声声便是欠债不还劳什子的。
如今便这么去了,还真是……
有些可惜呢,没能等到扬眉吐气的那日。
“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随着一声惊呼,徐星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惊得徐星隐连忙睁开了眼,只见方才还手持长刀的人已被两枚飞刀逼得节节败退,手掌被利刃穿透径直定在了柱子上。
而原本那把长刀,在距离徐星隐半寸之处凌空停住。
并非街上看的神奇杂技,而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径直握住了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