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许家之女……
这句话具有巨大的信息量,众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不由得微怔愣。
燕州城……许家……荆南……归降
这四个词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拼凑在了一起,无论是谁听到这个消息,都让人觉得意外至极。
虽说如今荆南与北秦正打得热火朝天,可荆南归降这件事,先前底下派去监视北秦的暗探却从未听闻过。
况且如此重要的事情,荆南却只派一位女子前来议和?
实在蹊跷。
而对于魏常遇,另一件让他意外的事情是许步薇的身份。
许家之女,燕州城有几个许家?
魏常遇顿了顿,思索着这句话,他不由得注视许步薇。
面前人着了一身男装,她个头在众多的士兵将士当中并不算高,但是认真去看,眉眼与行为竟然能有几分故人的姿态。
亲信反应过来,有些怀疑:“将军……”
仅凭一面之词,不可信。
魏常遇挥了挥手,又见远处人自怀中手执出两样东西。
许步薇翻马而下,背脊直挺,说话掷地有声,不卑不亢道:“小女尚有东西要托大人呈递给陛下。”
“此乃万民请愿书与荆南女将大人的亲笔书信,魏将军若是不信,可派人亲自核验。”
*
此时此刻,冰天雪地中,一封书信辗转千回,转交到了赤郝手中。
是徐有桓亲笔所写。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通知了近日荆南派人到大唐求助援兵一事,让赤郝多加留意,若是发现境外忽然有大量兵马集结,先不要轻举妄动。
向大唐请兵……这个消息似乎既荒谬又合理。
虽说先前他们攻陷了漠河两处,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兵力并不雄厚。但是没想到,荆南那么快就另谋出路,连最后一张底牌都透露了出来。
心腹们看着这消息,却不由得有些担心:“听说传消息的人已经抵达大唐一日有余了,若是他们真请了救兵,小可汗,我们该如何?”
赤郝带领的是北秦第一队,他们处在战役的最前线,真有援兵,首先损伤的也是自己的兵力。
赤郝脸色阴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惜先前没能斩杀他们的主将,否则,早就能够给整个荆南致命一击了。
不过现在也还不晚。
赤郝想起在燕州城那一役,一夜之间,城池覆灭,简直酣畅淋漓。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向大唐请求援兵。
估计他们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既然他们想请人相助,那就让他们去。”
他似笑非笑:“趁着援兵未至,我军士气高涨,刚好在这几日内彻底拿下荆南——”
“吩咐下去,明日的目标是拿下西壤,活捉主帅,其余阻拦攻城者,格杀勿论。”
*
信呈递到魏常遇的手中。
尾后带有荆南王印,又加上万民请愿书,足可看出对方的诚意。
见右督将军犹豫良久,侍卫再次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
“敢拦截军队者,在我们这里,你算是第一人,若是假的,我家将军可以当场将你斩首示众。”
许步薇俯身行礼:“事急从权,小女也是没有办法,才敢如此行事,还望右督将军网开一面,饶在下一命。”
魏常遇并非纠结她所说的话,只道:“你方才说你姓许?”
她道:“在下燕州城许家之女,家父与兄长曾任过大唐将军之职。”
心腹听到这儿,才明白了什么,她是许卫的妹妹。
魏常遇没想到竟然就遇上了她,他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垂眸默了会儿。
身后又多出一阵马蹄声,只是片刻,又见有男子朝此处而来。
凌瑜处理完那些狡猾的暗探之后,紧赶慢赶才顺着许步薇的标记赶了过来。
此次来大唐,凌瑜不仅是与许步薇同行,还担任了荆南使臣的身份,若是大唐官员暂时不信许步薇的一面之词,那么至少他的身份可以证明。
年轻人“吁”声勒马,落下马背,鞠躬行礼:“荆南使臣凌瑜,久闻魏将军威名。”
荆南使臣?
士兵里一下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此时此刻,才算是两国之间真正开始谈判。
“想必将军早已听闻北秦与荆南一事,今日使臣前来,旨在与大唐议和。”
两国合盟,不斩来使。
魏常遇面色冷静,看着手中的归降书。连使臣都赶至眼前,如此局面,俨然已经没有不信的道理。
他道:“今日赶路匆忙,细枝末节尚未说明,看来得需二位留在军中,才能理清此事。”
“来人,好生照料二位。”
*
天色晦暗不明,仿佛是战事的前兆。
在休息的这几日里,北秦军一直在似有若无的在四处进攻,荆南百姓也都感觉出了异常,惶惶度日。
敌军来势汹汹,甚至更胜从前,此番战斗,与你死我活无异。
然北秦仍处在上风。
各位将军面色沉重。
如今他们已经在对应的地方布好了骑兵,只等对方的主将号令,就可直接攻城。
卫怀胥的伤势还未痊愈,不能立马上战场,只能坐在后方压阵,观察敌情做出指挥。不过这些一来,倒也好,能更清楚的看清敌人的进攻策略。
卫怀胥吩咐:“今夜起,派人将所有人马和辎重检查一遍,紧急备战,还有,让守城的人留意,不要让北秦军提前入境,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确认身份后,立马诛杀。”
程凌点头。
文琅补充道:“属下已经按照将军的指示,将大唐会派援军的消息传于底下将士,眼下,众人都已经深信不疑。”
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军心不稳,既然归降一事在军中已经人尽皆知,那便不管许步薇能不能顺利成功,至少现在先让他们先相信此战并不是死战。
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
“其余的,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便可,不要露出破绽。”
卫怀胥没有再多说什么。
所有的计划都在这几日全部梳理完成,已经没有什么好在规划的了。
最后只道:“此番临敌,当以全力,勿念生死。”
*
行军两三个时辰后,大军寻了处地方安营扎寨。
但许步薇没有想到,她跟凌瑜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待在了唐军里。这一刻,仿佛如梦似幻,但是下意识的,她数着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已经快过去四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荆南归降的消息通过右督将军传至亲信手中,不日便能抵达。现在唯一他们还要继续做的,就是说服魏常遇,让他提前出兵。
但此事并不容易。
营帐里险些争执得热火朝天。
“不用十五万,如今他们的兵力都放在了攻击荆南的边境之上,城中未必能有那么多的士兵看守,只要计划周全,夺回燕州或许十万就够了。”
营帐里传来一道女声在说话,此人正是许步薇。
在这之前她提议让魏常遇先拿出五万大唐士兵去援助荆南,剩下十万依旧任由他们在城中指挥。
魏常遇依旧摇头,态度温和却坚定:“不行,我不能轻易将手中将士的性命交到你们手中。我已答应了陛下,要率先夺回燕州城。”
“除非圣上亲自下旨,否则就算是荆南被攻陷,我也不能动一兵一卒。”
许步薇倒吸一口气。
凌瑜在她身侧沉默,时至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请援兵如此困难。或许从一开始,卫怀胥他们就已经设想了绝对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许步薇忽然间感觉异常的无力。
“我大唐的官员,何时迂腐至此了?”她认真道,“你们以为,就算先夺回燕州城,北秦便会知难而退了吗?”
根本不会。
“这一年来他们虎视眈眈的靠近大唐,设计攻陷荆南,就是因为北秦人多地少,急需扩张土地。除非将他们的士气彻底被击垮,不然就凭其狼子野心,绝不可能彻底死心。”
魏常遇蹙眉,这一点其实所有人都清楚。
但真要像她所说,挫伤北秦锐气,何其困难。
许步薇道:“收回燕州城,大唐还会再出现第二个燕州城被北秦攻陷,难不成届时魏将军也要再向陛下请兵前往?”
“如今大好机会,荆南归降就在眼前……机不再失时不再来。”
“各位,当真愿意将其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