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视线,霍予目光缓缓定格在她胸前,而后很快便移开视线,落在别处。
舒凉唇角微挑,趁他移开视线之际,毫无预兆地抬手揪住他的衣领,五指收紧发力,把人朝她的方向扯来。
大抵是没料到她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会来这么一手,霍予反应过来时,映入眼前的便是一双含笑的漂亮的眸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尽得不可思议。
他呼吸滞住了,眉眼下意识微微蹙起,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
“九爷,”漂亮又清冷的瞳眸中,笑意如渐渐平静的湖面淡去,她倏然变得平静又冷淡,若是没看错的话,微微上扬的眉梢甚至带着点类似于讥诮的意味,浅淡的唇微启,如呢喃般轻声道:“在等我吻你吗?”
“……”
霍予如梦初醒,眉宇深锁,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枪口略微向上移动,抵在她肩头,将她往后推了推。
不一会儿,舒凉便成功被霍予“请”出了听荷苑。
老管家带着人进来时,舒凉仿佛没看见年轻少帅那张黑沉沉的面色般,惋惜不舍地叹了口气,“九爷真的不考虑把府上的厨子割爱吗?三倍不够的话,我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不明所以的老管家看看舒凉,又看看自家少爷臭烘烘的脸色,心中犯起了嘀咕。
……少爷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这姑娘可真能耐,也不晓得做了什么把人气成这样。
在他往常的认知里,胆敢把他气成这样的,最后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偏偏她好端端的活着,九爷还吩咐他命人把她送回家。
……难不成,他们是为了个厨子吵成这样?
稀罕,真稀罕。
即便再好奇,老管家也是没胆子问的。
他恭恭敬敬把人领走,刚出门,避开霍予的视线范围后,老管家便看见原本面上含笑的姑娘变了张面孔,看起来冷淡又疏离。
不过将人送上车时,那姑娘漂亮的脸上又挂起笑容,礼貌地向他道谢道别。
老管家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想了想,嘱咐了一句:“姑娘不必客气,您淋了雨,回家后最好喝碗姜汤驱寒。”
舒凉点点头答应,又道了声谢。
挥挥手,目送汽车驶出听荷苑大门,老管家才缓缓放下手,若有所思地摇着头。
-
车上。
舒凉打了个哈欠,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不久前霍予口中的案子。
这事儿在租界倒不算是秘密,毕竟一天之内死了三个人,而且还是房产大鳄的姨太以及儿子,身份不一般。
一枪毙命,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专业杀手。
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在上流圈子,毕竟在这世道上混,想要站稳脚跟谁还不得罪过点人啊?
关于他们的死因,众说纷纭。
一时间,人人自危,府上的安保力度都加大了不少。
人的确是林清野杀的,原因嘛,也的确如霍予所言,是收钱办事。
雇凶杀人的是那马先继的正房夫人。
和上流圈子的许多人一样,马先继也是个花心的,迄今为止家中已有七个姨太,生了十个孩子,这其中,三姨太的手段最为了得,也最受马先继的宠爱。
三姨太受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那位大夫人买凶杀人,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怪就怪在三姨太手伸得长,替自己的两个儿子捞尽好处还不满足,竟然还向马先继吹枕边风,把大夫人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五十岁的纱厂大老板联姻。
这事儿怎么看都荒唐。
可三姨太偏偏巧舌如簧,真把马先继给说动了,无论大夫人怎么劝说恳求都没用。
马先继把自己二十二岁的女儿嫁给了五十岁的纱厂老板,理由是:“反正脑子笨不会读书,也找不到个谋生的差事,家里锦衣玉食供养你二十多年,总要发挥点作用来报答吧?嫁过去当阔太太,还是能继续过好日子的。”
自己五十多岁娶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当姨太,便理所当然将二十多岁的女儿嫁给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在舒凉看来,这大夫人还是太心软,还是没认清真正该死的人是谁。
在方圆宅院中与同性争斗了几十年,让她下意识忽视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的丈夫。
女儿是大夫人这辈子唯一的念想,被逼着嫁给纱厂老板已经让她心灰意冷。
可结婚没多久,竟传来女儿跳楼自杀的消息。
原是那纱厂老板有狂躁症,娇生惯养的姑娘受不了他无休止的殴打和虐待,又被禁锢在家中无法求助,绝望之后只好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夫人万念俱灰,彻底疯了。
她找到了“长夜”,用所有积蓄买这三条命。
据林清野的情报网所知,其实这母子三人手里的人命何止这一条?
三姨太善妒,心胸狭隘,每每在府中看见长得漂亮可人的女佣人,便怀疑对方想勾=引老爷,撼动她的地位,私下里处置过不少人。
而她的两个儿子也随了母亲,品行恶劣,不仅酒驾撞死过人,还强抢民女,逼死过几个穷女学生。
林清野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因此得知大夫人要雇人杀他们的消息,当下便亲子接了这个任务。
一夜之间,处在不同地点的三个人被一枪毙命,警方几经调查都没有找到线索,更没有找到凶器,成为悬案。
不过没想到霍予一个军阀统帅竟然会亲自插手来调查这件事,这就有点麻烦了。
……
翌日,舒凉刚睡醒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开门。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是霍予派人来她家搜查证据了。
门打开后,迎面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
舒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而后轻描淡写地扫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人,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泪水:“九爷,早啊。”
闲适慵懒的姿态,仿佛在和前来摆放的好友打招呼似的。
霍予:“……”
舒凉没换衣服便来开门了,此时身上还穿着舒适柔软的水群,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性感的锁骨和小片白皙的肌肤。
身后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
霍予当即沉着脸,朝身后众人横了一眼。
“我们要在嫌疑人的家中进行搜查,你去换衣服。”
舒凉挑了挑眉,“哦。”
下一秒,便重重关上了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
-
让士兵们进来前,舒凉提醒道:“搜查可以,但不能把我家弄乱。”
不然收拾起来多麻烦啊。
得了应允,舒凉才侧开身子让人进来。
在他们搜查的时候,舒凉便懒洋洋地倚在柔软的沙发上吃东西,一副完全不担心他们会搜出什么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没搜出什么来。
见霍予面色不太好看地带着队伍要离开,舒凉挥了挥手,微笑:“这就走了啊?欢迎下次再来,下次记得带点礼物,如果是吃的就最好了。”
“……”
-
当晚,金色年华。
许言生又出现了。
舒凉的视线并未因他而停留。
可是他却没有放弃,依然抱着花束等在后门的出口,拦在她面前,笑着说:“你的歌声很动听,可以收下作为歌迷的我送的花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茉莉,可是昨晚你并没有接受我的花,既然不喜欢茉莉,那玫瑰呢?”
这一回,他送的是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花香浓烈。
舒凉像看白痴似的,冷漠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离他远了些。
她开口,嗓音中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我不喜欢茉莉、不喜欢玫瑰,也不会收你的花,不必再送了。”
再送,孤就要打爆你的狗头了。
她捂着鼻子,琢磨着以后出门还得戴着面纱了。
听到她冷漠的拒绝,许言生有些受挫,低声道:“可是他们送到后台的花你都没有拒收。”
“……”那是因为没办法拒收啊喂!
舒凉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绕开他就走。
然而许言生被她这么直白地拒绝后,仍追在她身后,满脸期待地问:“茉莉小姐,听说你从来都没有过采访,那么我有这个荣幸可以采访你吗?”
舒凉真不明白他一个报社记者为什么偏偏执着于采访一个歌女。
哼,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舒凉正色道:“我不接受采访。”
说完,她转身离开。
许言生本想跟在她身后,可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脚下似乎被无形的藤蔓缠绕,许言生尝试了好久都没有成功迈动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那抹纤细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
许言生一连几日都来光顾金色年华,依旧换着花样送花,只是大抵是她直白的拒绝起了作用,便没有再选择当面送给她,而是同其他送花的人一样,送到了后台。
这一天。
舒凉上台前,突然接到有人暗中传递的消息,告诉她说有敌军特务混入了观众席中,并且锁定了目标。
竟然敢借孤的地盘藏身?
交保护费了没有?!
舒凉眯了眯眸,将他的特征记了下来。
上台后,许言生依旧来了,坐在熟悉的位置。
舒凉原本不打算去看他,然而那个藏身在此的特务竟然就在他旁边。
她视线仿佛不经意般扫了过去,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顿住了。
霍予?
年轻少帅并没有穿那身威风凛凛的制服,极为低调地披着件黑色大衣,头戴绅士帽,鼻梁上架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单手支着下颚,眸光懒散地落在台中,另一只手则闲适地搭着扶手,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学者精英。
舒凉短暂愣神后便收回了目光。
想不到他的消息还挺灵通。
她本想亲自动手,不过眼下既然霍予出现,那她就没有必要采取行动了,否则会加深他的怀疑。
思忖间,伴奏已经响了起来。
她今天唱的依旧是《何日君再来》。
不过她正要开口,台下突然有人叫嚣起来,打断了她的声音。
“怎么又是这首歌啊?!老子天天来,已经听了整整七个晚上的《何日君再来》了!”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酒杯摔碎的声音。
引起了现场的一阵小慌乱。
舒凉:“……”
这不是为了图省事儿嘛。
虽然他的语气不太好,但她感觉可以理解,毕竟天天听同一首歌确实挺腻味的,舒凉自己都唱腻了。
她淡淡道:“那我换一首。”
本以为这场小风波就这么平息过去了,没料到,那个叫嚣的人却没那么好说话,倒像是见她妥协得寸进尺似的,笑眯眯地说:“换一首自然可以,但茉莉你让我不开心了,是不是该敬我一杯酒道个歉啊?”
男人估计是有些醉了,笑容中透着几分猥琐,眼神已然将他的打的算盘出卖了。
舒凉眯了下眼。
经理看看她,又看看男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男人身量不高,瞧着流里流气的,看穿着打扮,估计是哪个帮派的人,何况现在还喝醉了要是上去和他讲道理的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要挨一顿打。
舒凉扯了下嘴角,倒是应得干脆,“好啊。”
闻言,众人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居然答应了?
经理本以为情况会僵持很久,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舒凉提着裙子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男人那里时,经过了许言生和霍予的位置。
许言生目光担忧。
霍予对上她的视线,则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唇角。
……在舒凉看来,他在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笑话。
啧。
走到他面前时,男人已经将一杯酒满上了。
杯子倒是不大,即便盛满也能一饮而尽。
舒凉忍着他身上难闻的酒味,拿起杯子,和他极快地碰了一下,而后仰头喝了。
见状,男人贪婪的目光见她从头打量到脚,得意地笑道:“哈哈哈哈哈,真爽快,再来一杯。”
说着,再次拿起酒壶,将杯子满上,而后殷勤地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