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之前,到底让阿雯找到一个机会,跑到院子外面。
有些不值夜的丫头媳妇儿,在这时候都能喘口气,说两句闲话。
阿雯有意往前凑,不动声色地打听侯夫人都赏了她院子里的下人什么节礼。
侯夫人管家,知道她的手笔,再以此为标准,差不多就能推测出其他几房。
毕竟,另外三位太太都不好越过大嫂。
哪知道,那些人扯些没用的倒还嘴皮子利索得紧,一说起正事,不是支支吾吾,就是一脸茫然。
“阿雯丫头,你问这个干啥?放心,夫人不会漏掉你们那院儿的,等明儿一早不就知道了?”
有个马脸婆子笑嘻嘻地用手肘撞了撞阿雯。
阿雯被她揶揄得又羞又气,跺跺脚,转身走了。
她一走,那马脸婆子立刻往地上啐了一口:“败兴的小蹄子,当谁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呢!这是一心捡着高枝儿往上爬,也要看人家稀不稀罕你这泥腿子……”
有人拉她:“行了,少说两句,知道你相中她做你侄媳妇,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别攀扯到别处去。”
也害怕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马脸婆子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
知道阿雯无功而返,还闹出笑话,姜芙并不觉得解气。
这丢的是她的脸啊……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仆似主人型,这话总有几分道理。
姜芙一边泡脚,一边合计着,要怎么打发了阿雯。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表姑娘,靠着老夫人那点怜悯才得以有个栖身之所,最要紧的便是要识趣。
敢算计人家儿子,换她是老夫人,也得火冒三丈。
万一再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甚至还会以为是她对顾予安有心思呢!
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贸然赶走,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不像样子。
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如之前那媳妇所说,元绮侬院子里的大丫头亲自过来送中秋节礼。
有布匹,有香料,有水果糕饼,色色齐全。
因为考虑到姜芙还在孝期,连布料的颜色都挑着素雅又不显得寡淡的,如天水碧,浅藕合之类的。
姜芙赏了荷包,又挽留对方坐下吃茶。
大丫头笑着福身:“多谢表姑娘的美意,只是奴婢还得回去复命,夫人那里忙得很,实在不能耽搁了。”
又落落大方地收起荷包,很是得当。
等她走了,阿霜才忍不住叹息:“这姐姐好生气派啊,说是官家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她指的是人家的仪态气度,偏偏阿雯在旁边呛声:“可不嘛,哪里都好,就是不会投个好胎,自己是奴婢,以后再生几个小奴婢!”
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原本脸上带笑的菊妈妈把脸一沉:“胡吣什么?既然还没睡醒,就出去站一刻钟,醒醒你的脑子!”
阿雯不情不愿地出去了,站在院子中间。
菊妈妈摇头:“真是叫我惯坏了,非得把她的性子扳过来不可,否则还不知道哪天闯出什么祸!”
姜芙心说,不用等哪天了,怕是快了。
中秋节之后没两日,姜芙发现阿雯往外跑得更勤。
每次回来,那张小脸上还泛着红,带着笑。
她装作一无所知,甚至很少安排阿雯做什么,只是整天把阿霜带在身边。
阿雯乐得轻松。
又过了几天,姜芙忽然病倒,半夜烧得额头滚烫,脸颊发红,吓得阿霜赶紧跑到二门找人帮忙。
夜里,二门是要落锁的,没有对牌,谁也别想进出。
消息传到元绮侬的耳朵里,她一向睡得晚,要在睡前把明天要做的事情都先在脑子里过一遍。
听到姜芙病得如此厉害,元绮侬赶紧穿上衣服,匆忙赶过去。
还在路上,她就已经吩咐下去,让人拿了对牌去找大夫。
一进门,元绮侬就瞧见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妈妈,腰佝偻着,只能勉强站在床边,正拿着帕子给姜芙敷额头。
另一个则是刚才那个跑到二门的丫头,夜深露重的,她居然跑出一脑门的汗,倚在门边直喘气,可见也是个忠心为主的。
“其他人呢,都哪里去了?”
元绮侬左右一瞥,声音冷得吓人。
立即有人回道:“奴婢这就去把人都叫来。”
元绮侬柳眉倒竖:“反了她们,主子身上不舒坦,奴婢一个个倒是睡得香!去,全都拎过来,到院子里站着!”
她管家三年,积威甚重,一发火,哪个敢不从?
“回夫人,还缺了一个,那个叫阿雯的。问了一圈,没人看见,说是吃过晚饭就不见了。”
元绮侬怒极反笑:“好啊,好啊,侯府里出拐子了!姑娘身边的丫头都能不见,哪天是不是我这个侯夫人也被敲了闷棍?”
她大步往外走去,正好和匆匆而来的大夫碰了个面。
元绮侬对那大夫点点头:“劳您好生给我们姑娘看着,用什么药材,派人去我那里拿。”
大夫拱手一揖:“夫人放心,小的都晓得。”
说罢,便急急去了屋里,给姜芙看诊。
有了大夫,元绮侬便不必担心姜芙的情况,那大夫是府里一直用着的,人品和医品都过硬。
正好让她腾出手,好生拾掇一番府里的下人。
元绮侬之所以替姜芙出头,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侯爷三年多没归家了,这仗打得一眼看不到头儿,府里多少有些人心浮动。
最重要的是,景安侯府不像别处,府里的下人都是几代的家生子,你跟我有亲,我跟他有亲,关系错综复杂。
自从嫁进来之后,元绮侬就感到束手束脚,百般不适。
但前两年她根基未稳,还不能大刀阔斧地改革。
现在……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整座侯府渐渐亮起灯火,各房各处都开始有了人声。
没多久,不少人都听说侯夫人在找一个丫头,都加入寻人的大军中。
人多力量大,终于有个婆子在一间倒座房里发现了端倪。
她风风火火叫上两个老姐妹,一脚踹开门,发现屋里有一男一女二人,女的伏在桌上睡觉,男的坐在地上也呼呼大睡。
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两个酒杯,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
马脸婆子也在,她眼尖,一眼认出那女的正是阿雯。
“不得了了,这骚货做下天大的丑事了!快去禀告夫人,禀告表姑娘!”
她逮着机会,拔腿跑到外面,扯起脖子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