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揽镜自照。
五官还是她的五官,但眉眼之间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味道,平添几分柔弱。
十几岁的女孩子,皮肤白得有些透明,两撇眉毛修得细细长长的,很有罥烟眉的味道。
看了半晌,姜芙拿起眉笔,把眉毛涂得粗了一点,浓了一点。
正在梳头的那个婢女不懂她的用意,却很乖巧地没有多问。
“姑娘,今儿穿哪件衣服?”
另一个婢女娇声问道。
话虽如此,她的手上已经提前拿起了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
反正姑娘整天不是白,就是月白,穿来穿去都是素色,毕竟还在孝期呢!
问也是白问!
姜芙透过铜镜,看了一眼。
她一开口,却令人意外:“我记得有条杏黄色的衫子,再配个浅藕色的裙子,取出来给我试试。”
两个婢女都愣住了。
姜芙似笑非笑:“怎么,还指使不动你了?”
拿着裙子的婢女回神,连忙道不敢,转身去内室拿衣服。
换上衣服,姜芙照了照,觉得比之前病西施的模样儿强了不少,这才点点头:“走吧。”
今儿是八月十四,按说不是去给侯府老夫人请安的日子。
老夫人爱清净,不需要小辈日日晨昏定省,于是大家就逢五过去一趟。
但明天是中秋节,阖府团圆,姜芙寄居在此,又没出孝期,便自觉不往前凑,而是提前一日给老夫人问安,既没有失了礼数,彼此又都自在一些。
景安侯府以军功起家,代代都是武将。
如今天下不太平,北边打了西边打,没个消停时候。
府中成年男丁皆在军中,包括侯爷和他的三个亲弟弟。
五爷也就是原着中的男主顾予安才十三岁,尽管他整天闹着要去找兄长,但毕竟年纪还不够,只能作罢。
武将不易,鲜有寿终正寝,朝廷怜惜景安侯府世代忠良,便以十六岁为限。
顾家男子至少也要满了十六岁,而且已成亲生子,方可奔赴战场。
所以,哪怕顾予安再着急,也得等上三年才行。
中秋在即,侯府内装饰一新。
姜芙这一路走来,见到的下人都忙碌不已,不过见了她,也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轻声问好。
“见过姜表姑娘。”
“姜表姑娘来了。”
姜芙脸上带笑,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她刚一走远,下人们便忍不住咬耳朵:“看见了没,姜表姑娘居然笑了呢!”
“不止,终于不是一身惨惨白了,没那么吓人!”
“哎,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还在守孝呢,难不成穿得花红柳绿的?”
“话是那么说,这又不是自己家里,多少要注意一点。”
姜芙耳朵灵,加上还有小爆在,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的脚步没做任何停顿,继续往福宁堂走去。
这点路,对姜芙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倒是把身后的两个婢女给惊得不轻,只好快步跟上。
结果,到了福宁堂,姜芙竟是姑娘里的头一个。
她往日里走得慢,走走歇歇的,所以每到请安的日子,就早早出门。
今儿姜芙脚下生风,可不就比平时到得早了?
不过,再早也早不过几位太太,她们是做儿媳妇的,起得早睡得晚,不然就会落个“不孝”的罪名。
就连侯夫人,别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品诰命,在婆婆面前,她也得谨言慎行,根本轻狂不了一点。
尤其,她还是继室,在婆婆和妯娌们面前,好像天然就矮了一头似的。
老夫人还在内室里梳头,姜芙就在外间等着。
她趁机打量起女主元绮侬。
元绮侬是元家这一代的大房嫡长女,看她名字中的“侬”字也知道,元家是江南望族。
尽管朝代更迭,国家连年战乱,名门贵族什么的不复从前的荣耀,但他们依旧有着千年世家的骄傲,不愿意与庶族联姻。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元家嫡女下嫁景安侯,还做了继室。
这便是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连皇权都很可能没有兵权有用。
谁手里有兵,谁就有能挺直腰杆。
别说娶个世家女进门,便是再出格的事,也不在话下。
原书里,关于景安侯求娶元绮侬的经过只是一笔带过而已,着墨不多,只是强调了二人并无感情基础。
甚至在嫁进侯府之前,他们都没见过面。
这是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景安侯比元绮侬年长了八岁,他的发妻也是先帝赐下的,婚后不久怀孕,但在生女儿的时候不幸难产。
等守完了妻孝,景安侯聘了元绮侬入门。
大婚当天,北边又起战事,景安侯草草拜过堂,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就上了战马。
据说,元绮侬的红盖头,还是当时只有十岁的顾予安帮忙挑起来的。
成亲三年,景安侯没有归家,一直在前线主持军务。
这不是一个统一王朝,最北边是大凉国,游牧民族建立。
大凉以南是魏国,也叫北魏,虽然一开始也是少数民族部落政权,但它的汉化程度很高。
再往南,便是齐国,与魏国以淮河为界,一南一北,也称为南齐。
至于西边,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国家,姜芙没太在意。
正因为政权林立,战争不断,所以两个月之后,噩耗传来,景安侯府一下子失去了四个壮年男子,大厦倾覆,摇摇欲坠。
想到这里,姜芙微微蹙起眉头。
为了压下心头的不安,她端起手边的茶盅。
刚喝了一口,门口传来声音,又有各房的奶妈,管事婆子和丫头领着府里的少爷姑娘进来,都等着给老祖宗请安。
这府里的第三代,人数着实不算少,一眼粗粗望过去,足有七八个小萝卜头。
“今儿倒是我来得最晚,连芙妹妹都赶在我头里了!”
就在姜芙捧着茶盅,微笑着看着孩子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但笑不语。
看,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个比自己更讨人厌的表姑娘出场了。
世上哪有什么天降好运,还不是全靠同行衬托?
刚刚说话阴阳怪气的这个女孩,正是同样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蒋韵灵,比姜芙大了几个月,刚过及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