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瓷碗将剩下的菜汤一口喝尽,黄品放下碗抹了抹嘴巴,对李信回道:“接下来哪一件事情都比月氏使团重要。”
朝着大车围在中间的各家学者看了看,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您怕是忘了一件事。
现在天虽然还有些闷热,节气上却已经立秋。
离着秋收只有一个月的功夫。
虽说筑边墙已经停下,筑城与秋收的活计用不到滞留在内史郡与上郡筑路的黔首。
可却也到了让他们赶往九原的时候。
毕竟九原难捱的是冬日,得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过冬。
不然您以为光凭各家的这点破事,我就能主动迎过来?”
李信翻了一眼黄品,“这话诓诓别人就算了,还拿来诓我?”
起身从马上的兜囊里掏出一大团艾草引燃,黄品也不嫌呛的坐到一旁道:“我这样小心翼翼,您觉得我会让郿县那些人成为重骑的人选?”
李信没想到黄品居然会放着郿县的老秦人不用,皱起眉头道:“既然你没这个意思,没必要亲自去接这些迁徙过来的黔首吧。”
黄品稍微挪动个一下位置,躲开一些呛人的艾草烟气,对李信眨巴眨巴眼睛道:“从咸阳到九原的直道,明年我不打算去修筑。”
听了黄品的话,李信先是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后又急又不解的询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陛下那么信任与看重你,你居然还打算抗命?
别忘了上边还有蒙恬看着,这活计是他说了算。
岂能是你说不修筑便不修筑的?
再者明天筑路与那些黔首也没什么关系。
说得是黔首的事,你扯到驰道上干什么。”
李信的反应让黄品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大秦结局与走向知道的越多,其实越痛苦。
套用一句后世的总结,就是负面消息知道的太多,有些政治性抑郁。
咸阳到九原的直道如果修筑好了固然壮观,但实际上随着局势的变换,起到的作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他与蒙恬都有主动出击的意向,并且已经着手在做这个准备。
再大规模地修筑直道必然会牵扯到漠北的出击。
而且修筑直道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将粮草与大军快速地进行投放。
眼下长城军团已经全都在北部的边境,暂时不存在投放兵力这个问题。
至于粮草,河套平原已经尽数落在大秦手中。
其他边郡的耕种如何他不知道具体数目。
但是临从安登过来的时候,九原的耕田数目已经统计出具体的数字。
算上新秦中城那边黄河南岸的地界儿,整个九原开出来将近二百万亩耕田。
这个数字看起来很大,其实也确实很大。
但这个大要分怎么比。
整个九原的地界儿上,人口结构极为不均衡。
主体是以青壮为主的屯军、更卒,以及刑徒与俘虏,老幼与妇人占比极少。
小十万人有牛马与曲辕犁的助力,更不用像普通百姓开荒那样担心平时的口粮,却相当于一人只开出了二十亩地。
如果按这个来算,即便是开得生田也算不上多。
而且单单以北假地的后套平原有千万亩可耕的面积相比,也同样算不上多。
不过眼看着就要秋收,很大的概率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自然灾害。
按产出最低来估算,一亩打半石,二百万亩还能出个一百万石。
如果省着点吃,这相当于二十万人一年八成的口粮。
单对于九原而言,这又算得上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这还只是第一年,到了明年再继续开出些耕田,运气好些还是风调雨顺。
将完全不必再从内地郡县调拨米粮过来。
如果再把可以安稳耕种就那么几年的窗口期这个因素算进来,更将修筑直道的作用给抵消的没多少。
从咸阳回来的路上,黄品就在琢磨着如何将九原的首要任务改到尽快完成自给自足上。
而蒙恬也有出击漠北的意思,则是给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若是仔细掰扯掰扯,说是理由并不正确,而是个客观事实。
但直道的作用只是这个时间段的作用相对小一些。
从整体上来看,就没有一条路是发挥不出作用或是多余的。
即便不讲军事上的用途,还有句话叫要想富先修路。
因此直道沿途的传舍驿站这样既重要又是基础性的设施该弄还是要弄。
另外人口的重要性在边地凸显的更为重要。
一千多里的路途,对于老幼妇人来说已经不是轻松不轻松的事情,而是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情。
定下传舍驿站位置的同时,也要尽量做好接应与指引的工作。
而这种琐碎的保障性工作,对于各家的学士与弟子而言,又是一次对组织能力锻炼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对黄品而言,也同样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
不过但凡是粘上锻炼两个字的工作,就没一件是好做的。
他所想的愿景虽好,但将各方面都捏合到一起却也并不容易。
从李信的反应就可以想见接下来不但累心也同样劳身,又要累的一批。
顶着无奈将想法与计划与李信耐心讲述与解释一遍。
黄品拨弄了几下身旁驱蚊的艾草,变得懒洋洋道:“真希望还是个备塞都尉,而不是九原郡尉。
天天算计,天天谋划,实在太费心神。”
“这就开始畏难了?”
横了一眼吐槽的黄品,李信仔细琢磨了一下黄品的打算与计划。
先是朝着正在扎营的涉间那边看了看,又瞅了瞅还在吃着馕饼的尚书林,对黄品嘿嘿一笑继续道:“尚书林与各家走了一路,多少也算是了解。
邓行你又给举得那么高,也该要他出些力。
至于沿途互送的人手,让涉间分出去千人就是。
就是对付些有可能出现的虎狼等恶兽,足够用了。
你该做的是琢磨着如何解决沿途上米粮的缺口。
还有上秋以后去卑移山那边转悠所需的准备。
尤其是后者,若是杀鸡儆猴做不好,商路也打不开。
九原单有耕之田只占了个稳字,与富字却沾不上边。”
顿了顿,李信脸色一正道:“凡事事必躬亲早晚要被累死。
你只管做出安排,细致的活计给下边人去做就好。
从事尾的结果同样能得了经验。
而且你谋划的这么细致,没有不成的道理,根本谈不上得不得什么经验。”
见黄品还有些犹豫,李信挥了挥大手,“事有缓急轻重,你听我的就好。
你还是琢磨琢磨从哪将补缺的米粮运到传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