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锻铁炉,只是站在阳光下片刻便把人炙烤的汗流浃背。
已经在北河河岸上已经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一众工匠更是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不过面对酷热,这些工匠的脸上没一个露出不满与不耐的神色。
反而满是兴奋的齐声喊着号子,拉动绳子将铁质的转轮一点一点拉高吊起,再小心翼翼的放进打制好的砖木混合框架中。
在转轴固定在转轮的正中心后,一众工匠们短暂的发出欢呼声后,立刻再次拉动绳索,将大转轮与先前立起的小转轮咬合在一起。
站在凉棚里的李信不明白工匠们在做什么,但从工匠们激动的神色能看出这个组装的这个物料一定很了不得。
很想问问一旁正在煮着面条的黄品,可想到还在跟这小子处于置气中,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您可是陇西侯,做过大将军的人。
已经半个月了,您至于还和我这样生气吗。”
黄品虽然在烧水煮面,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李信。
从李信脸上的表情变化,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先是笑嘻嘻的再一次主动打开腔搭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黄品朝着齿轮努努嘴,给李信解释道:“水车那边一旦下水,两个转轮就能借着水力转动起来。
前边那个铁台还有竖起的横州与架子,是放锻铁锤用的。
调好位置将铁锤装上,就能被转动的转轮带起来。
其实与鼓风的水橐道理是一样的。
接下来是个什么场面,我不说您也能想出来。”
用长筷挑起一根面条看了看,见已经熟透,黄品边将煮好的面挑进装了冷水的搪瓷盆中,边对李信继续道:“有了这玩意儿,锻打甲胄将快上不知多少。”
让黄荡去叫工匠们停下先吃面,黄品将手里的筷子递给黄如,拉着依旧冷着脸的李信走到了另一处凉棚。
“您可别小瞧了这个。”
抬手对李信画了个圈,黄品嘿嘿一笑道:“锻锤可是不下千斤,又可以日夜不停地锻打。
甲片不但打得快,更能将胸甲锻打的大一些。
既不耽搁手脚,又能将胸膛护得更好。
除了用锤或是钝物猛砸,一般的刀剑或是箭矢,很难破开甲片穿身。
再立几座这样的锻锤,一年内拉出一支重骑您觉得是难事吗?”
朝着齿轮指了指,黄品对李信挑了挑眉,“这玩意儿不比鼓捣出的其他物件差。
我连上将军都没提这个。
要不是跟您关系亲近,我都不会带您过来。
我这样大度,您也不该再那么小气是吧。”
“谁稀罕看这铁疙瘩!”
李信虽然嘴硬,可心里却已经激动的不行。
阳山不缺铁料,如果多立些这样的锻锤,恐怕九原一地打造的甲胄赶得上大秦其他各地数目之和。
而且总是冷着脸,李信其实也很累。
嘴硬了一句后,就坡下驴的气哼哼道:“那是大度与小气的事吗?
你以为你售卖搪瓷单单是不是会通敌?
你自己得罪了谁你不知道?
以为有了陛下的赐剑当真就能为所欲为?
李斯那心思转得不比你差,更是在朝堂混了几十年。
回来你不夹起尾巴,居然还主动招惹是非,你是嫌命长?
还有自打你从咸阳回来,愈发喜欢耍那些小手段。
原本你就想让左军收拾收拾那些小部,可为了达到目的,你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不怪蒙恬对你不放心。”
见李信终于不再置气,黄品先是咧嘴笑了笑,随后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原本的主线任务是保命的前提下,尽量把日子过得舒坦些。
折腾了大半年,这个任务其实已经达成了一半。
但咸阳溜达一趟后,不但主线任务更改了。
他个人也要朝着既能打,智商又要时刻在线的六边形战士的方向发展。
他比谁都累,也比任何人都想过安稳日子。
可主线任务虽有所更改,但本质上还是保命为主,根本就停不下,也不敢停下来。
对于李信站着不嫌腰疼的话,黄品叹息过后只能摊摊手道:“您当我愿意这样?
谁不想过些轻轻松松被人伺候的日子。
可问题是我若松懈下来,不但陛下给的重任没法交代,边地早晚也要出大乱子。”
李信撇撇嘴道:“都知道你聪慧,你能干。
但你自己能谦逊些吗?
怎么九原离了你就立刻要出乱子?”
“您别跟个杠精一样行吗?”
一屁股坐在舒树墩上,黄品撩起袍子在脸上擦了擦汗道:“不管是组建重骑还是要售卖搪瓷,原因早都跟您讲过。
但是有一点我没说,可看您这架势,不说也不行了。
毕竟咱爷俩是搭子,不能是个事就闹别扭。”
朝着南边扬了扬手,黄品对李信继续道:“陛下在咸阳都能遇到刺杀,您觉得这天下真太平?
就咱们大秦对六国故地的掌控力度,过上几年肯定会发生叛乱。
而只要有一个人蹭出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宵小都会蹭出来。
大秦的军力部署又是重外轻内。
不管调一南一北哪边的屯军下去平叛,都是极为匆忙。
如今关中从六国便宜过来的口众,与真正的秦人已经不相上下,甚至都有可能已经超出。
单靠关中军队抵不住叛军。
而南边的大军如今有半数是罪官与六国的小商与赘婿。
到时候敢调那边的人马下来?
搞不好就会是个反戈一击的场面。
能动的只有咱们北境的屯军。
可一旦北境的屯军走了,胡人必然会卷土重来。
到那个时候,不但九原又会落入胡人手里,其他的边郡也难以保住。”
说到这,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继续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不然我何必这么急,何必做事会这么不管不顾。
陛下又何必会赐给我天子剑。”
扭头看向李信,黄品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疲惫道:“留给咱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加之与月氏又有所关联,陛下更是将使臣支到我这边。
需要做的一桩桩的事情更显急迫。
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朝堂上的有些人所诟病。
若是没有财帛,别说是谋划月氏或是搅乱漠北,就连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都镇不住。
换了是您,内忧外患之下,该如何去做,如何去谋划。”
李信一瞬不瞬地盯着黄品看了半晌,苦哼一声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又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