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虽然重归平静,可气氛却再回不到先前。
除了头部的一些重臣,还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继续吃肉吃酒。
其余各府官员都无心宴饮,低着头做出沉思状,生怕接下来的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这使得大殿内不但没了一丝喜庆,反而比大朝时还要严肃凝重。
“请安登君为先生赔礼!”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也打破了各府官员心中的惴惴不安。
只要有人能先开口,他们就不必再担心被始皇帝点名询问。
更何况听声音,听这说辞,就知道是公子扶苏开的口。
不过公子扶苏此时开口明显是与始皇帝的意思相悖逆,保不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惊骇之事。
各府官员虽不再惴惴不安,但心里还是颇为紧张,不约而同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的突然发问,其实让黄品感到很意外。
通过史料上的了解,黄品对扶苏的看法与后世主流看法不太相同。
有蒙恬领着三十万长城军团护着,并且还是蒙恬对诏书还十分怀疑的情况下,扶苏还是十分干脆的自我了断。
说是愚忠愚孝都是轻的,完全就是一个缺心眼的。
这样的人如果成了皇帝,能指望他带着大秦摆脱困境?
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基本要素就是要有野心与霸道。
而这两样扶苏一个都没有。
一只羊领着一群狼去做事,要么羊被吃掉,要么被关进羊圈当个吉祥物。
扶苏执政的最终结果,肯定会被下边人给当二傻子摆弄。
更会被六国余孽当软柿子捏。
大秦或许能多多苟延残喘一阵,最终命运黄品还是不大看好。
尤其是扶苏底下都是淳于越这样的货色,搞不好又回到分封制上去。
而政哥方才对他与博士们的乱战相当于给做出了决断。
扶苏居然这个时候还敢跳出来,这大出黄品的预料,并且对扶苏有些刮目相看。
接下来会不会继续朝着焚书的方向走,黄品不好判断。
但他回到九原后,坑方士的事情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发生。
扶苏是要被政哥扔到九原去磨砺的。
扶苏越有质疑的这股劲头,对于今后的局势越为有利。
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扶苏的发问同样有弊的一面。
他若是回答的不好,扶苏的性子又并非是他根据史料推测的那样。
今后若是举扶苏的大旗,很有可能被记恨,迟早都要遭受到清算。
安史之乱的安禄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为何会执意要反,除了杨国忠的逼迫,就是早先与太子李亨交恶。
李亨上位之时,就是他身死之日,不想死就得反叛。
因此黄品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心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才对扶苏躬身行了一礼道:“方才陛下斥责直言让小臣振聋发聩,知晓错在哪里。
不知公子是以公子的身份让小臣赔礼,还是以弟子的身份让小臣去赔礼。”
黄品这两句话说得其实很不搭嘎。
但不加上前一句,他是真怕扶苏不顺着他引导的话茬往下说。
高台之上的嬴政听了黄品的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将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紧放在了扶苏的身上。
扶苏虽然身为长公子,但却一直没有被任命过具体的官职,更没被立为太子。
面对立有众多功勋,且又被父亲极为宠信的黄品,心中其实也是极为忐忑的。
这种状况下还是出言让黄品赔礼,完全是出于尊师重道以及追求心中的至理。
淳于越的理辨不明可以出言斥责,但当庭打人则是黄品的不对。
而父亲的偏袒虽无人反驳,却是众臣出于天子威势而不敢言,并不能以服众。
如此行事不但不是君子该有的样子,更会毁了父亲身为天子的威望。
扶苏其实是做好了与黄品辩驳,甚至是受到父亲斥责的准备。
但没想到方才还无比霸道嚣张的黄品,态度会如此温和,所问之言也明显是要赔礼的意思。
扶苏心中一松,立刻回道:“与公子身份无关。
我乃先生弟子,师即便有错以言辨明即可。
眼见他人以拳脚加身于师,弟子怎能无动于衷。”
黄品同样心中长舒一口气,扶苏的智商还行,没傻乎乎的来个双重施压。
“公子尊师之情,小臣倍感敬佩。”
捧可一句扶苏,黄品大步走向淳于越,躬身一礼道:“生长于胡地,做事难免沾了胡人鲁莽。
博士乃大儒必有大量,勿要与我计较。”
淳于越捂着嘴只是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并未搭理黄品。
黄品见状起身走回了自己所坐的位置坐了回去。
反正扶苏的面子给了,事情也局限在个人层面。
而且他打淳于越的理由已经直接喊了出来,这货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不堪。
“善,这才是贤良该有的样子。”
见黄品坐了回去,扶苏也并未外多言,嬴政先是出言拍板此事翻过,目光扫了扫殿内的一众朝臣继续道:“博士有伤,恐暂时无法作答。
于国制之事,诸卿先各自出言吧。”
郡县是八年前李斯极力主张。
李斯本就对淳于越再次挑起纷争极为不满。
只是有被当做权臣的苗头让他不敢再随意出言反驳。
但黄品极力维护到大打出手,让李斯解恨的同时也看到了释放善意与对始皇帝表忠心的机会。
在始皇帝的话音一落后,立刻开口道:“臣认为恢复古制是不可取之事。
即便上古五帝之间,所行的国制都有所不同,商周国制更是如此。
这意味着想要国祚长久,并非一定要与古制完全一样。
而且改古制也并非是非要显得与之前不同。
实在是国势与民思已经发生了变化,国制必然要跟着有所改变才行。”
将目光投向淳于越,李斯眼中闪动了一抹寒芒继续道:“安登君方才虽然鲁莽,可有些话说的却并没有错。
博士就是一愚儒,腐儒,只会讲道理而无一点治国实策。
无治理之能,又如何能理解陛下所建的万世功业。
可不理解却又偏偏要胡乱言语。”
顿了顿,李斯语气变得更为不客气道:“淳于越张口闭口就要恢复古制。
可古制该如何效仿?
他如安登君所言一样,他作答不出!
而这并不单是因为他的私利之心,而是古时诸侯林立。
一城就为一国,治下之民更是只有寥寥数万。
而今大秦口众二千多万,怎么以古制制国?”
轻轻哼了一声,李斯语气变得愈发冷冽,“而如今天下一统,陛下的诏令、法度在全天下都能得以畅施。
黔首、工人、商贾、公卿士人更是按律法各司其职。
天下因此而迎来难得的安宁,此美事是无数人所求而不得。
淳于越与一些读书之人却偏偏看不到这些。
更为了一己私利而借古讽今,诋毁我大秦国制。
长久以往必有世人受到蛊惑,这于大秦安稳极为不妥。”
听到李斯说到这,黄品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该来的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