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侯,都尉,能寻回来的袍泽尸首都在这了。”
吩咐麾下将一具具尸首轻手轻脚地从大车上抬下放到挖好的大坑,屯军百将王角看向黄品,压低声音继续道:“公子猜的没错,戈壁上还有胡人在晃悠。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骑,但只要有人影,就证明那几万胡人就在附近。”
黄品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依旧脸色冰冷地紧盯着一具具寻找回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赤条条的,连里边的犊鼻裈都没给留下。
唯一带着些衣物的,都是身躯残破不堪,或是用一块块模糊的血肉硬拼凑起来的。
而且说是衣物,其实就是包裹着碎肉的残片,并且全都被血水浸透。
当不得衣物穿,胡人懒得拿才得以留存下来。
对胡人的这种做法,黄品能理解,毕竟就连大秦在衣物上都比较匮乏。
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赞同,更不意味着对此不痛恨。
“黄荡,过来给我卸甲。”抬起胳膊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宝鼎,黄品压下怒火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不打紧,只是甲片崩开的地方划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赶忙应了一声,宝鼎低下头长叹一声道:“折损了百六十七人,更卒近四成,戍卒六成。”
听到这个数目,黄品冷峻的脸颊抖动了几下。
即便是心里有些准备,可超过一半人的阵亡,还是让他胸口仿佛是压了一块巨石。
心间弥漫着说不出一股的难过与悲痛。
“把名字都记好,尤其是家有老小的。”
嗓音略微沙哑的叮嘱了一句宝鼎,待黄荡帮着卸完甲胄,黄品立刻将身上的戎袍脱下来,蹲下身子给一具更卒的尸首穿了上去。
宝鼎与王灵等安登的军卒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相互卸甲,学着黄品的样子将戎袍脱下穿给战死的袍泽。
“本来是件高兴事,让你弄得一点欣喜的心思都没了。”
王昂故意埋怨黄品一句,随后扬了扬头,边脱身上的戎袍边脸色凝重道:“不过与战死袍泽衣送穿衣,我觉得非常不错。”
黄品摇了摇头,“其实这样做还不如把戎袍的钱给他们的家中送去。
我只是不忍让他们赤条条的走,没必要非学我。”
扭头看向王昂,黄品语气低沉的继续道:“不过学学也没坏处。
指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你我躺在地上。”
“说点吉利的,好歹你现在也是都尉,是更卒和戍卒的头。”
将袍子给尸首穿好,王昂将甲胄再次披在身上走到黄品身旁,轻叹一声继续道:“心里是不是气我不该那么鲁莽的冲上去。”
紧了紧身上的里衣,黄品抬头仰望着天空道:“身上穿着甲胄,就得护着脚下的国土。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如逛自家园子一样来去自如。
换做是我,我也要带人过去驱逐。”
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看向王昂,黄品微微摇头道:“我是不似你们那样对身旁袍泽的战死习以为常。
而不是将袍泽的死,怪罪于谁迁怒于谁。
若说心里有气,气得也是那些杀死袍泽的胡人。”
顿了顿,黄品低下头轻声道:“不过虽然不气,却也不喜欢你们那种习以为常。”
“谁也不喜欢,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对黄品苦笑着应了一句,王昂用脚拨弄了一下放在地方的黄品的那套甲胄,“死的袍泽能彻底歇着,咱们活着的却不能。
你这套甲胄挺不错,身上没一处露在外边的,而且正适合骑士穿。
我就不与你客气,直接收下了。”
“你倒是不挑,可这套你穿着不合身。”弯腰拿起胸甲递给王昂示意帮着穿上,黄品朝着东边努努嘴道:“有你的份,只不过不知道你调到了这边,不然就给你带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
帮着黄品穿上胸甲,又拿起裙甲给黄品系上,王昂用力在胸甲上拍了拍,继续道:“战阵上哪有不死人的。
拿你我来说,若是我战死了,你难道就只顾着悲伤,而不守边不巡边了?
还不是要该干什么干什么。
多上几次战阵,你就不会这样唏嘘悲怜。”
扭头看了看战死军卒的尸首,见衣物已经都给穿上,王昂拿起铜锸递给黄品,“抓紧掘第一捧土给他们送行。
从胡人那得来的虏获该赶紧分一分,不然下边的人可要等得急了。”
“除了战马,其他的什么都分不了。”搓了一锸土埋进土坑,黄品看了看不远处的大营摇头道。
王昂既疑惑又吃惊道:“胡人是你出的主意给拐来的不错,可也不能一把刀剑也不准备给我留吧。
倒不是我要和你争,我是屯军有那些胡人就够用。
而是新筑的祈福塞划归的是北地郡,你安登塞是九原郡。
到时候给上边的简书没法写不说,两郡很有可能要打嘴架。”
将铜锸递给身旁的人,黄品对王昂摇摇头道:“你认为我是贪小的人?
而是战马可以随意分,其他的一点都分不得。
即便是分了,到时候恐怕也要给人家还回去。”
黄品的话让王昂更摸不到头脑,“你莫不是在说笑,吃到嘴里的还能还回去?”
顿了顿,王昂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不会是看中了那胡女的姿色,你想把人给放了吧。”
黄品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再次望向聚在大营一角的那些胡人道:“我可没你那么口味重,能受得胡女身上的那股味。
不过你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
这些胡人还真有可能被放回去,不过不是你我去放,而是由上边去放。”
说到这,黄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对王昂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北地郡上将军说了不算?”
王昂虽然不解黄品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还是回道:“这要看是哪方面。
乞伏山与卑移山的防线暂时归上将军管。
郡内的几万户黔首在特殊情况下也能调动,不过这要与郡守商量着来。”
顿了顿,王昂碰了碰黄品的胳膊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股胡人还与北地郡有关系?”
黄品依旧盯着营内的胡人,半说笑半认真的回道:“没什么大关系。
只不过是担心这里若是归北地郡的郡守与郡尉管。
很有可能崽卖爷田心不疼,把这股胡人给卖的贱了。
我带了三百军卒出来,结果战死一百六十七个。
这股胡人不好好给些补偿可不行。”
王昂嘬了嘬牙花子,将脸皱巴巴一团道:“你说得这些我都能听懂,可连到一起就是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牵扯到卖胡人和从胡人那要补偿了。”
黄品转过身走回埋尸首的大坑,再次接过铜锸边往坑内填土,边对王昂道:“先前你不是还问溜走的是什么大鱼吗?
我怀疑这些胡人是从西边的月氏过来的。”
王昂惊得瞪大了眼睛,“咱们这与月氏也不接壤,他们跑到咱们这干什么。
难道是匈奴部联合过来准备夺回河南地的?
可月氏的胡人怎么先跟这边的胡人打起来了。”
黄品没急着回答王昂,而是先与军卒把土坑彻底埋上,并且又堆了个坟包出来。
忙完了这些,黄品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与月氏人搏杀的应该就是匈奴部的胡人。
草原上的部族想要快速壮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吞并别的部落。
匈奴部在咱们这吃了大亏,自然就要挑个体量大的去弥补亏空。
而放眼东西万里间的草原,哪个部落的体量能大的过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