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萱心中一瞬间闪过许多思量,方才太后差点就顺着清心的话,直接将江练和嘉敏打入慎刑司严刑拷问了。
予鸿给自己一次说话的机会,一定要说到太后心里才是。
可是皇后再次小产,自己没动手,还有谁?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后本人,可是当初她怀元浩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先不说太后和陛下心中会对她有怀疑,但就元浩短短几年中的病痛折磨,也足够她吃个教训了。
她总不会,再赌一次吧?
万一赌输了,孩子真的出问题了呢?
如萱心中很快将皇后的怀疑剃去。
“回陛下,臣妾出自凤仪宫,当初做宫女时,曾得到皇后娘娘不少的照顾。臣妾若还有一丝人性,都不会对皇后娘娘不利。毕竟,中宫稳固,后宫才能上下和谐。”
如萱扫了一眼同样跪在一边的关夫人。
从一品的夫人和正二品的妃子跪在一起,谁能想到,相差半阶的妃嫔,实际上一个是四世三公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另一个则是父亲早丧的宫女呢?
她心头豁然开朗,言辞愈发恳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对皇后娘娘和中宫皇嗣动手之人,背后必然所图不小。”
“既然图谋不小,臣妾家世不显,家中只有老母弱弟,既不想图谋,也无力图谋。”
“就算真的对皇后娘娘作什么,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还望太后娘娘与陛下明鉴。”
说吧,如萱轻轻磕了一个头。
清心见她三言两语就点明要害,急得开口:“令妃娘娘真是口齿伶俐,若非嘉敏正是您母家邻居,只怕主子们真就叫您给蒙骗过去了。”
如萱看着清心急得跳脚的样子,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还未理清,就听见予鸿道:“朕与令妃说话,还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清心吓得立时跪下,面色惨白:“陛下,奴婢只是……”
陵容定定看着她,目光如炬:“既然方才你已经将直打的都告诉哀家了,现在就回去伺候皇后吧,这儿没你的事情了。”
清心顿住,现在离开,皇后的吩咐怎么办?
“怎么,要哀家请你?”
清心身子一抖:“奴婢不敢!”
她挪着步子离开,陵容再次出声:“皇后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安养。在这之前,你就不必出凤仪宫了。”
清心整个人都僵住,一刹那仿佛变成永恒,她再不敢揣测太后话中的意思,只是根据本能,道:“是,奴婢遵命。”
予鸿虽然不怎么关注后宫的事情,可是看眼前这个样子,恐怕皇后的小产另有隐情,最起码,和魏如萱没关系。
宫里的女人像是一个又一个瓷器,名贵、娇脆,放在不同的位置,充当着不同的妆点作用。
但是瓷器冰冷,他在冰冷的瓷器上,还能照看见自己冰冷的倒影。
扪心自问,他自问对后宫之人不甚有情,便有情谊,也不过是帝王与妃子之间的罢了。
而魏如萱,恰好有一点特殊。
那是他自己发现的种子。
种在身边,喜怒哀乐全因自己而发,闪转腾挪全是自己教的本事。
这样的人,才有意思。
所以,方才他才明知母后有意拷问花房之人,才开口让她辩驳一番。
若是等到什么江练、嘉敏开口,就算事情能查清,母后心中对如萱的看法也不复往昔。
“令妃,你再从实招来,那嘉敏和你是什么关系?”
陵容轻轻抬眸扫了一眼予鸿,这话说的,分明是给话头让人家自行辩解,可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予鸿要亲自审问,一般人必定会吓得语无伦次,说话漏洞百出。
待听见魏如萱的回答时,就知道这二人还算心有灵犀。
“回太后娘娘,回陛下,臣妾九岁丧父,此后家道中落,搬至帽儿胡同。邻居中,确实有一个叫嘉敏的小丫头。
不过臣妾只在那里住了三年,那是她才五岁,臣妾建章元年入宫后,再未见过。建章五年,家弟换了学堂,已经搬离帽儿胡同,算起来,与嘉敏约莫有五六年不曾见面了。”
予鸿待她说完,道:“母后,既然令妃说得清楚,想必中间还有误会。”
陵容没有出声。
关夫人见如萱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撇清关系,心中着急:“陛下,臣妾和江练,平时亦没什么来往是!”
她心中亦是委屈,“自从臣妾被贬之后,已经许久不曾接触宫务,更不用说臣妾如今日日亲自照顾元洲,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功夫呢?”
她对如萱轻易过关已是不满,此刻却突然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般,膝行上前道:
“按照清心姑娘所说,是江练和嘉敏根据臣妾和令妃的意思谋害皇后,那么既然令妃未曾指使嘉敏,臣妾就算单独吩咐了江练,这件事也办不成!”
“陛下!”
关夫人伸手掣住了予鸿明黄的龙袍,“陛下,臣妾亦是冤枉!”
“清心口口声声说是臣妾与令妃勾结共同谋害,可是现在既然令妃与嘉敏没有关系,那么臣妾又怎么会单独命令江练去做什么呢?”
她已经察觉到脱身的一线生机,只要陛下和太后今晚放过令妃,为了不叫人非议,自己大概也能全身而退。
果然,予鸿目光在她身上和令妃身上来回打了一圈。
陵容听了半天,已经远超她平日休息的时间,她耐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清如陪在一边,两鬓亦是斑白,心疼道:“太后娘娘,夜深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陵容起身,一旁的连翘接过拐杖,陵容看着寂静的内殿,似乎能够想象到如今皇后苍白的脸色。
“清如,你替哀家去开口皇后。”
不消片刻,清如回来,道:“皇后娘娘用了药,如今已经睡下了。”
她凑近了陵容,声音只有陵容、予鸿能听见:“瞧着不太好,太医也说,往后……艰难些。”
陵容手一顿,圆润的佛珠卡在手心留下不深不浅的印子。
皇后,糊涂啊。
而今天,令妃也的确无辜。
她道:“皇帝,哀家回宫。这儿就交给你处理了。”
魏如萱自然是不能罚的。
予鸿心想。
那么关夫人……予鸿拧着眉,忽而笑道:“宁九思,送夫人和令妃回宫吧。”
予鸿谁都没有惩罚。
他觉得,后宫要换一个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