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候,宗锦澄对秦夜的紧张恐怖全部消失,前面被秦夜怼出的脾气终于爆发,黑着脸开始见招拆招。
他沉心进入辩论中,字字珠玑:“如你所说,商鞅是所有变法者里条件最好的,除了那些贵族反对以外,其他人主动或被动都是支持他的。但他把事情做得太绝,得罪了各方重臣乃至储君,甚至连盟友都没几个,树敌太多,以至于自己被新皇五马分尸后,连百姓都拍手叫好。可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商鞅本该有更好的未来——”
秦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宗锦澄闭上眼,再睁开,描绘出更为具体且和谐的可能:“如果他在变法过程,少得罪一些人、多结交一些盟友,而不是只要君王一人支持;如果他在面临储君犯错时,不刚直地置人于死地;如果他对一些不太重要的问题做出妥协和让步,就不会树敌无数、让百姓痛恨;如果他在变法成功后,不居功自傲,何至于引起那么多记恨和怨恨?”
何峥听得目瞪口呆,大哥开始发力了。
是的,秦夜很强。
但是大哥也是他们重点班的招牌。
不一定会输的对吧?何峥想。
大哥,加油啊。
听到宗锦澄以另一个角度,有理有据地讲述商鞅变革不好的一面,秦夜有些触动,是的,商鞅本可以在变法成功后,避开死局的。
做人做官皆是如此,他追求的是像商鞅那样用偏激的法子帮助朝廷增强国力,可是没有考虑到各方的承受能力,以及自己的下场。
他以前只想着,就算落得像商鞅那样的下场又怎么样,以一人身死换大秦帝业,死得其所。
但现在他想,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来做这件事。
秦夜突然笑了。
他情绪很少外露,笑也是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除了秦时几乎没人发现的那种。
秦时懵了,弟弟怎么还被辩笑了?他觉得锦澄讲得很好啊,很全面。
秦夜觉得困扰他几个月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最优解,果然来跟锦澄赛一场是对的,这个狂小子写策论确实有一手。
虽然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辩论还在继续,秦夜思维清晰,没那么容易被带偏,他端正心态,继续拽回辩题本身回击:“你所说的,不过是让商鞅的下场更好一些,但更加证实了你心底里也想认可商鞅变法的。所以,接受和放弃,我仍然选接受,你还要选放弃?”
“噗……”沈亦白最先没忍住笑出声了。
卫行路也一个劲憋笑,小声朝何峥嘀咕道:“这下锦澄可算明白你当时的感受了,自己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被人家一句话带过去成论证己方观点了。”
何峥突然沉冤昭雪,但怎么都不敢笑,他颤声道:“大哥瞪过来了,你们小声点。”
徐婉看着场上气愤的小魔王,以及自信满满逻辑清晰的秦夜,她心想:一向在重点班称王称霸的小崽子,终于遇见强劲的对手了。
辩吧,不论输赢,这场辩论结束,大家应该都能有所收获。
宗锦澄说了一大堆反被秦夜抢走当嫁衣,气得简直想拍桌而起,但他忍了忍,顶着黑透的小圆脸继续辩论:“放弃,我不接受变法任务。因为辩题中说了,朝中奸臣当道,也就是说除了那些贵族阻力以外,还有别的阻力。这一情况更接近于王安石变法,里外不一心,变法难成。贸然接下,只会惹得一身骚,甚至还会失去性命。”
秦夜:“奸臣当道又如何?杀了便是。变法是掌权者提出,有他兜底,你怕什么?”
宗锦澄恼:“你当奸臣是小猫小狗呢,说杀就杀?历朝历代的掌权者杀人征战,全都需要正当的理由。否则便会失去民心,被人痛骂千年,严重者,甚至当时还会引起起义,造成政权混乱的情况,战争一起,苦的全是百姓。”
小魔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心里才突然一凉,他刚刚太生气,好像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让掌权者失去民心,引起起义……这是翟立当时威胁太子的话,而当时只有他在场。
小魔王有点后悔,想收回这句话。
但覆水难收,重点班的小崽子们呱唧呱唧给他鼓起了掌,就连秦时都跟着鼓掌,表示他说得真好。
秦夜的目光望来,逐渐发现眼前这个人懂的东西,似乎比他预期的高多了。
到底还会有多少惊喜呢?
“奸臣杀不了,那就弱化他的权利,明升暗降或者将他调去不重要的位置,可以想很多办法把他除掉。朝廷是掌权者管的,奸臣再当道也挡不了掌权者的道,变法迫在眉睫,怎可因此就放弃?你这理由找的不充分,建议重找。”
小魔王:“!!!”
混账秦夜,王八蛋秦夜,竟然敢怼我,竟然贴脸怼我,竟然一直怼怼怼个不停,你是怼精转世吗?
小崽子急得眉头都冒汗了,拿着最难辩的辩题,累个半死还忽悠不住思维清晰的秦夜,这场逆风战太难打了。
“需要中场休息吗?”秦夜问。
虽然他的话很贴心,但跟踩在小魔王脸上嘲讽没两样,他炸毛道:“不需要!继续辩!”
徐婉眼看着辩论越来越焦灼,而时间确实也过去了许久,这才站出来道:“中场休息一刻钟吧,喝点水,两边人不要给他俩提示。”
宗文修心想:婶婶真是想太多了,弟弟和秦夜这么强,他们捆在一起也帮不上忙。
有了徐婉的开口,重点班的人一拥而上,笑嘻嘻地给宗锦澄端茶倒水递巾帕,何峥更是贴心地给大哥捏起了肩膀。
秦时就一个人,他端着茶水给弟弟送过去,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夜,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而且我能感觉到,你对锦澄也很友好。”
否则按照弟弟的性格,他用词会比现在更加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