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难自视,野兽更甚之。它们对自身的认知来自于双方体型的大小、危险的高低和食物链的上下级关系。人类还能对自己的外表在意一些,野兽是很少看到自己的外表的。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动物在照镜子的时候被吓一跳了。
司马玦的注意力都在司马钰人魂的光芒上面,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余冕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半妖如此年轻,却能得到如此的机缘——就让她自己去发现吧。森林的法则讲究顺其自然,也许这并不是他能够去干涉的事情。
“结束了,我们出去吧。”余冕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剩下的这些东西,我会直接将其消化掉。至于这块石碑……我觉得还是先让我的朋友来看一看比较好。”
“你的朋友?”司马钰变化为人形,还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年纪一定也很大了吧。”
“她叫苏蝉,虽然脾气暴躁了一些,还比较好战之外,人还是不错的。”提到这个名字,余冕的表情变得有些怀念,“而且很喜欢喝酒和交朋友,相处得时间久了,你应该也会喜欢她的。”
“那她在哪?”司马钰和老鼍的妖魂向外面走去,没有了锁妖阵的干扰,他已经可以找到路了。
“仙界,是那里的王。”
“呃……”司马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就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和钟秋刚刚认识的时候,听她讲过以前的事情,巫锁庭之前的那一任仙王,名字就叫苏蝉。
“怎么了,你也认识她?”
“不,我的意思是……”司马钰想着该怎么能把过程说得简单一点,毕竟两人是通过纸张在交流,而且剩下的纸不多了,光凭这几页恐怕讲不清楚两千四百年前的事情。最终,司马钰只能先将结果告诉对方,“……她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余冕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个动作而已,妖气凝结出来的身体是不会呼吸的。
“是嘛,她也选择自我了断了。也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很少有生灵能够坚持下去的。”
“她是死于别人之手。”司马钰决定不去隐瞒,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因为隐瞒而越来越复杂,很多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早点告知对方,也能早点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件事。
“……谁干的?”余冕的表情仍旧平静,但司马钰却从他的笔迹中察觉到了一丝杀意。
“很复杂,出去之后我再和你说……哎要不然我先教你现代的语言吧,这样和你交流实在是太累了——现代语言很好学的,你这种大妖肯定一学就会!”
“……好,听你的。”余冕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痛快得让司马钰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让她稍微放下心来。锁妖阵已经没了,这头大妖真的没有丝毫出去报复人类的意思,至少这说明自己赌对了。
回到了五毒峰,司马钰开始了折磨之旅。
她以为大妖学习现代语言是很轻松的事情,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天努力下来,对方只学会了问对方的姓名和性别——想来也是,让她学习古代的语言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发音方面。古代语言的发音都很奇怪,司马钰差点儿咬断了舌头,也只是学会了问对方的姓名和性别。
算了,从长计议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余冕来她的房间找她。昨晚两人约定了今天一起出去——在司马钰的提议下,余冕同意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过前提是只能用人类的身体,作为交换,所有的事情都要听她的。
“你精神不太好,要不然再休息一天?”余冕看着少女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好心地提议再多待一天。反正食物方面已经不算什么问题,那些鱼除了难吃点儿以外,也没什么缺点了。
“没事,你先看看这个,看完了我们再走。”司马钰打了个哈欠,将手中一摞纸递了过去。这是她对照两本书整整一晚上写出来的,耗了一捆蜡烛,写得眼睛都酸了。
“这是……”
“两千四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还有苏蝉的结局。”司马钰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钟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而且尽可能保持客观的态度。
她连余冕看过这些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两千四百年前的仇怨太古老了,钟秋都已经放下,她不想再让仇恨传下去。
余冕坐在司马钰的床上看着纸上的故事,一语不发。司马钰也坐在一边,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她必须要看着点儿,万一这家伙趁自己睡着了跑出去,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好歹现在自己还对这家伙有恩,趁他还感激着自己,得趁热把这事儿给办了。
可惜,她实在是太困了,终究是没有撑住。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余冕没有在身边。
司马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感觉自己好像办错事了,急忙想要出门找人。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余冕就提着一串果子进来了。
“你……你干嘛去了?”司马钰紧张地看着大妖,尽力回忆着昨晚的说辞。
“给你找点吃的,这果子能吃,苏蝉以前吃过的。”余冕的表情还是那样,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你看完了?”
“看完了。”
“那……”
“很可疑。”
余冕给出了一个令她意外的答案——可疑?自己写得够清楚了,怎么还写出疑点来了?难道是自己的语法出错误了?!
而接下来余冕的话,却让司马钰眉头一紧——
“我认识钟家,”余冕刚开头就给司马钰来了当头一棒,“当年苏蝉在位的时候,钟家,巫家和宇文家是仙界三大名门望族,历史悠久,他们在仙界各司其职。钟家司掌天时,巫家司掌律法,宇文家则管理着仙兵、是仙界的中坚力量。你说钟家遭人陷害、最终家破人亡,这点实在是太可疑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以苏蝉对钟家的重视程度,她是绝对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管的。区区一块白羽圣石,还不足以让苏蝉和钟家翻脸。”
“你的意思是……”司马钰听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有人在陷害钟家?!”
“不知道。”余冕摇了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妄加猜测,当时苏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在仙宫里,不然这种动摇仙界根基的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最终,余冕起身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屋外一阵地动山摇,当震动停止之后,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他本体的化身,对余冕来说,区区图腾术根本就不在话下。就算很久没有变化为人类,但只要稍微回忆一下,还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
两个余冕朝对方走去,最终融合为一体。有了实体的余冕看起来更加稳重,他提起了烧焦的树枝,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走吧,出去看看,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知道这件事的,我需要和很多人聊聊。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将你送回去。”
听到这,司马钰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当年的阴谋如何,至少老鼍的仇恨没有在钟姐的身上,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只是接下来余冕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快垮了。
“你也会类似鬼门类的法术?”司马钰满眼希冀地望向了男人,大妖一看就神通广大,这下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了。
“不会,”余冕摇了摇头,“我们走着回去。”
花了整整三天,司马钰和余冕才走出了原始森林,在看到柏油马路的时候,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是文明世界好啊!
那种除了腥到咽不下去的鱼和酸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果子,她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再碰了!
至于森林中司马玦感觉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在余冕化为人形的时候就找到了原因——妖气就是余冕的,只不过他的妖气太庞大了,整座原始森林都在他妖气的笼罩范围之内,所以司马玦才分辨不清楚妖气究竟来自于何方。
出去的第一件事,司马钰就带着余冕进了派出所——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衣服都是从五毒峰搜刮的,只能找派出所的帮忙。其实也不用别的,只要能借到一个电话就行。
拨通了熟悉的号码,对方也很快就接通了:“喂?小月啊?”
“……小钰?!”对方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传出来的吼声让司马钰赶紧将电话拿远了一点——好家伙,挚友说话的底气居然这么足的么?“你跑哪去了?!我们都找了你一个礼拜了!再找不到我们都打算去城隍府那里查人了!!你现在在哪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秦月在电话那头轰炸了半天,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司马钰才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说来话长了,总之我现在在林海市——森林那个林!别搞错了!就是上次你们空手道部比赛的地方!”
司马钰特别强调了一下“林”这个字,她可不想再搞出什么乌龙来了。
“你在上次的旅馆那里等着,等着啊!一步都不许走!我和人去接你!”秦月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司马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跑到千里之外的,不过这些事都先往后放一放,还是先把人接回来再说吧!